西北戰事雖緊急,雍正終日食不知味,夜不安枕。而被陷害至罷官的原直隸巡撫趙之垣與雍正一樣,也是寢食難安。隻不過他不是為了國家大事,而是在緬懷自己丟掉的烏紗。如此私心也怪不得他,他的父親趙弘燮生前曾任直隸巡撫,父親死後,康熙命他子襲父任,所以直隸巡撫這個差事對他來說就是父親遺命,現在沒自己莫名其妙搞丟了,讓他怎不上火著急。
因為雍正的那句“哪來的回哪去”,趙之垣被勒令發回原籍陝西西安,這日過午,趙之垣一個人滿腹心事在酒館裏喝悶酒,喝光一壺後正打算再要,忽然,一個穿著官服的中年男人走到他身邊道:“之垣兄好愜意,一個人在此喝酒!”
趙之垣醉眼迷離地看著來人,半晌方緩過味兒來,含糊地說:“撫台大人,草民醉意正濃,就不跟你見禮了!”
這位官員正是陝西巡撫範時捷,他的父親範承斌同趙之垣的父親趙弘燮從前素有交情,今日他出外辦事,正巧看見趙之垣一個人喝悶酒,所以便過來打招呼。
範時捷在趙之垣對麵坐下,正色道:“回到西安怎麼不見你來找我?”
趙之垣苦笑道:“我乃是非之人,恐怕連累你如我一般。”
範時捷沉默不語,半晌方道:“你為人我知道,必不會做出如此齷齪之事,你且想想,究竟得罪了什麼人?”
趙之垣恨聲道:“還有誰,不就是那自恃功高,驕橫跋扈的年羹堯年大將軍!”
範時捷聞言一驚,連忙將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低聲道:“在陝西地界你還敢直呼他的大名,他現在就是西北王,連皇上都給他三分麵子,西北官員任免都要聽取他的意思,你怎敢對他不恭敬。”
趙之垣冷笑道:“我現在不過平頭百姓,他還能殺了我不成。”
範時捷點頭道:“你還真別這麼說,聽邊關傳來消息,說年羹堯對皇上拍去的侍衛挑剔刻薄,不僅將他們當做奴仆執鞭墜鐙,還險些殺了他們。連皇上的人他都感動,何況你一介平頭百姓。”
趙之垣聞言驚道:“他真如此大膽?”
範時捷扯動嘴角笑了一下:“不盡如此,聽說他說砍人手就砍人手,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陰險毒辣令人膽寒啊!”
趙之垣倒吸一口涼氣,緩緩道:“我得罪了他,今後後患無窮啊。”
範時捷思索片刻,鄭重地道:“之垣兄,小弟倒有一個建議,隻是要委屈你放下身段,再破費些銀子。”
“哦?願聞其詳。”
範時捷道:“年羹堯府上的總管叫魏之耀,此人從小便跟著年羹堯,現在年家田產統統都由他代為管理,極受年羹堯的信任。不久前他在邊關因為替年羹堯擋劍而受傷,年羹堯立刻以軍功卓著授了他署理副將的職位,現在魏之耀正在西安年府養傷,若你走走他的門路,必能成事。”
趙之垣恍然大悟,點頭道:“謝賢弟指點迷津,我這就去辦。”
魏之耀肩膀受傷見骨,從西寧回來後便一直在府中養傷。李維鈞聽說此事,讓李戡帶了珍貴藥材前來探望,魏之耀也不客氣,讓人收入庫房保管。李戡見魏之耀氣色甚佳,笑道:“爹說外公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我看來,您可比從前更精神了。”
經過細心調理,這幾日魏之耀也覺得身上輕快不少,當下笑道:“借你爹吉言,你娘可好?”
李戡道:“娘什麼事兒都不往心裏去,成日跟桑家大姑姑一起,倒也自在。”
魏之耀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說完對外麵喊道:“來人,上茶。”
過了一會兒,有人端著茶盤進來,放下茶盞後又悄聲退了出去。
魏之耀道:“你嚐嚐,這是老爺最喜歡的碧螺春,皇上特別命人從京裏送來的,香得很。”
李戡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覺得跟自家的也差不了多少,心裏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道:“對了外公,臨出門時爹讓我跟您說,上次李紱放在桑叔公那的五千兩銀子,爹爹趁李紱這次外放廣西的機會,讓桑叔公給他送到廣西過去了。爹說外公知道此事就好,待有機會可以跟大將軍提一提。”
魏之耀笑道:“這次一來,李紱貪汙的罪名豈不是坐實了,就你爹爹主意多。”
李戡嗬嗬陪著笑了幾聲,門外傳來家仆的聲音:“魏大總管,有個叫趙之垣的求見,您可要見?”
魏之耀一時想不起這個趙之垣是何許人,剛要說不見。李戡出言道:“外公,趙之垣就是被爹爹頂下去的直隸巡撫,你怎麼不記得了?”
魏之耀這才想起此人,自語道:“是他!他來做什麼?”
李戡冷笑道:“他丟了烏紗,還敢到這兒來現眼,外公打發他走也就是了,用得著為他費神。”
魏之耀搖頭道:“不行,他來必是有事,若糊裏糊塗打發了,萬一他撞到別人哪兒,恐怕會給咱們找麻煩,你先進裏邊歇著,我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片刻,趙之垣跟著仆人一起進來,魏之耀滿臉堆笑道:“這不是趙大人,怎麼有空找到這兒來了?”
趙之垣雙手抱拳見過常禮,哭喪著臉道:“魏大總管,趙某如今丟官罷職,哪裏還是什麼大人,您可某要再取笑於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