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憋在心裏太久,如今痛痛快快地說出來之後,安女士卻沒覺得舒服,反而更加難過起來。
衛成東見狀頓時心疼了,他走上前就要把妻子攬進懷裏,然而安女士卻猛然回身推開了她,瞪著一雙婆娑淚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指責他:“還有你!有你這麼當爸爸的嗎?女兒當初出事的時候,你忙我不怪你,那現在兒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就當甩手掌櫃?”
衛爸爸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反駁就再次被安女士打斷:“別說是讓我做主,我一個女人遇上這事早慌了,我能做什麼主?你倒好,老在我邊上說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可是他們還是孩子啊,再大還是我的孩子啊……我怎麼能不擔心?”
在臥室看電視的小朋友聽到動靜探出腦袋好奇地張望,然後未被安女士怒火波及的程澤和衛晨把捂著他的眼睛把球球推了回去。
程澤看著一手揪著兒子一手揪著丈夫的安女士,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憂心道:“怎麼辦?”
倒是衛晨神態自若地喝著兒子喝剩的椰子汁,不在意道:“沒事兒,當初我跟前夫離婚之後,我媽也來了這麼一出,先怪我,再怪我爸。”說完她見程澤緊鎖眉頭還是坐立不安的模樣,又好心補充道,“這些話,我媽肯定憋了很久,讓她今兒借著酒勁發泄出來也好,以後不會惦記著。”
戰火中心的衛爸爸和衛黎對視一眼,眼神裏是一個意思——你先上。
沒一會兒,衛黎妥協。
他攬著安女士的肩膀,放低了聲音道:“媽,我知道我任性。”
安女士暗自抹淚,不言語。
衛黎越發低眉順眼,主動地反省道:“其實我是有恃無恐。當時我真跟程澤說過私奔……”
安女士瞬間抬頭瞪他。
“程澤不讓。”衛黎在這時候還不忘給他媳婦兒掙印象分,然而下一刻他看見母親紅腫的眼睛時,心裏驀地疼了一下,他收起玩笑的心思,端正了臉色道,“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我舍不得這個家。是,我當初為了逼你妥協,說了混賬話,做了混賬事。其實說到底我就是仗著你們疼我,你們愛我,你們這輩子不會離開,更加不會不要我。”
衛黎把頭靠在母親肩上,雙手環住她的腰——這是一個他小時候常做但已有十幾年沒做的動作。然而靠上去的那一刻,他極其自然地蹭了蹭,一如幼時的親昵和依賴。
“媽,你疼我,我知道。”
安女士捂著嘴的手倏然落下,她摟住兒子的脖子,大聲哭了起來。
“你個混小子!混小子!”
衛爸爸見他們娘倆抱成一團,忽然覺得到了嘴邊的解釋已經不必要了。
他原想說,不管不是為了當甩手掌櫃,隻是當時看著兒子的樣子,總會想起安心當時為了他跟父母鬧翻的義無反顧。是,盡管知道兒子選了條荊棘小路去走,他卻到底怯於阻攔——他忍不住想,如果當時的他們也有父母的一點讓步,他的安心就不會在最初的十年,鬱鬱寡歡,難展笑顏了。
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夫妻倆能相敬如賓的都不多,如何指望白頭偕老、恩愛一世?衛成東見得太多,於是對家庭越發地看重。
而今他的小兒子終於開了竅,雖是喜歡了個男人,但如果能攜手一生,誰又能說不比那些貌合神離的夫妻好?
他的女兒不就是一個擺在眼前的例子……
衛成東看著不遠處擔憂地看著妻兒的程澤,覺得這個兒婿還是差強人意的,然後他視線一偏,瞧見神色有些落寞的女兒。
唔,等安安心情好轉,還是要跟她商量下是不是該給小晨找個對象了?
“爸!你幹嘛呢,媽叫你都沒聽見?”
“啊,誒!”衛成東連忙湊過去,把妻子接過來摟在懷裏,“不哭了,安安,這臭小子知錯了,我們不哭了。”
安女士早就被衛黎和程澤安撫好,這會兒強忍住笑意瞪他:“那你呢?”
“我當然也知錯。”衛爸爸毫無立場,動作溫柔地給她抹眼淚,一如三十多年前那麼認真,“不哭了,你一哭,我就慌。”
安女士顯然也想到了往事,終於忍不住破涕為笑。
桌上的菜剩了很多,衛家為衛黎娶媳婦珍藏的酒也還有很多沒喝。
原本應該有好幾十桌的慶宴最後也不過是六個人圍桌的小圓桌。
然而不管是一邊甜蜜地回憶往昔的老夫老妻,還是陪兒子看動畫片的間隙發發短信的衛晨……
或者是忍不住靠到一起的程澤和衛黎,臉上都帶著輕鬆愜意的笑容。
隻是礙於還在人前,夫夫倆隻好規規矩矩地靠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衛黎忍不住拱了拱他。
程澤難得知趣,笑著回拱了他。
衛黎驚訝得了回應,一時興起,抬起手去摸索對方的左手。
程澤瞥見他的動作,唇角一彎,主動伸手握住他。
“你說今天算不算咱們的新婚之夜?”衛黎說著,挑起的眉梢間皆是歡喜和笑意。
“算。”程澤語氣篤定,然後忍不住緊了緊二人相握的手,側頭對他笑道,“新婚快樂。”
衛黎跟著笑起來,輕聲道:“新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