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黎這幾天都以加班的名義拖延回家的時間,今天到家又已經七點。
他走進門的時候看到父母在客廳裏看電視,於是腳步不停地招呼了一聲就打算往樓上走。
“衛黎。”安女士喊住他,“給你留了飯。”
衛黎擺擺手:“不了,我吃過了。”
安女士聞言皺眉,但仍舊忍著情緒好聲好氣道:“你吃了什麼?”
衛黎一怔,張了張嘴發現一時編不出來。
安女士見狀起身往廚房走,催促道:“做了你愛吃的菜,吃點吧。”
衛黎看著她,說不出是故意還是無意地道:“沒胃口,不吃了。”說完,他就抬腿跨上了樓梯。
安女士忍不可忍,低斥一聲:“衛黎!你這幅樣子是做給誰看?!”
“做給誰看?”衛黎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歎道,“隨你怎麼想吧,媽。你覺得我是這是在絕食也好,用苦肉計也罷。或者我說得讓您感同身受一點?想想當初爺爺奶奶不同意你和爸爸婚事的時候,你可有胃口吃飯?”
安女士聞言麵色一變,拔高聲音怒道:“行,你別吃!餓死了我也省心!”
衛黎轉過身,平靜地望著她,語氣平和聽不出一點挑釁的意味:“你放心,我還要跟程澤過一輩子。”
“你!”安女士勃然大怒,偏偏望著他筆挺的背影居然無話可說。
她明明想斥責他“這幅生無可戀的模樣做給誰看”。
她明明想罵醒他“大男人這麼拘泥於情情愛愛能有什麼出息”。
她……她明明想承擔起身為母親的職責啊。
隻是,這個背影多熟悉啊,一往無前的勇敢和永不回頭的決絕,一如當年跟著不被父母看好的窮小子衛成東走的安心。
甚至他們都說過一樣的話——爸,媽,你們放心,我會跟衛成東好好地過一輩子的。
那時候她未曾說出口卻在心裏賭咒發誓的還有一句話:我們會好好地活給你們看。
於是,安女士此刻也不自覺地揣測著,衛黎心裏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
然而時至今日,她不得不思考這最壞的可能——如果衛黎和程澤最終修成正果,她還非要逼兒子像自己一樣與父母恩斷義絕十數載嗎?
其中的艱辛苦澀,她真的忍心讓衛黎再一一嚐遍麼。
安女士緩緩回過頭,望向目露擔憂的衛成東,表情迷茫地苦澀道:“你說,為人父母的,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
衛成東起身走到她身旁,抬手攬住妻子的肩膀,輕聲道:“對錯這種說法太絕對了。”
他側頭看她:“打個比方,父母對子女的期望如果是希望他考上一所好大學,而偏偏孩子高考失利落到了大專,難道他就犯了錯?你怎麼不知道他以後不會闖出自己的一番事業,那這麼聽起來,好像功成名就就是對的?可是萬一以後孩子喜歡上一個父母不中意的女孩子,死活非要跟人家雙宿雙棲,這在咱們眼裏是不是又成了錯的?但如果接下來兩個人和和睦睦,生個大胖孫子,這家父母又樂得合不上嘴了,這不就又成了對的?”
安女士心中微動,怔怔地看著他。
“所以說沒什麼對錯之分,咱們認為對的不一定是合適孩子的,當然孩子想要的也不一定是對的。但是我覺得,無論對錯與否,合適與否,這都是孩子自己要去經曆,去考證的。他才二十多歲,一輩子那麼長,就算真的錯了,也還是糾正的機會。何況,如果沒有錯呢?如果撇除性別以外,他們就是彼此最契合的那個人呢?”
安女士動了動嘴唇,怔怔地落下淚來:“難道是我做錯了嗎……”
“不,你沒有做錯。”衛成東目光溫柔地注視她,“安安,任何一個母親都不會眼睜睜看著兒子走上一條與眾不同的路……”
倒是他,像他看得這麼開,說到底才是不負責任——這輩子,他唯一想負責任的人,也隻有安心一個。
“與眾不同?隻是與眾不同嗎。”安女士輕聲喃喃。
“那是什麼,不正常?同性戀早八百年已經從精神病中移除了。”
“也是……我前些日子還看見哪個國家又合法化了。”
“那你這兒怎麼就不能合法化呢?”衛成東攬著她的肩膀把她往客廳帶,語氣輕鬆地打趣道。
“不一樣啊,合法是一回事,擱自己兒子身上是另一回事……我過不去心裏的坎。”安女士輕歎一聲,抹掉眼淚含糊道,“我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