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
李淵氣得兩撇胡子抖了抖,拿起茶盞擲過去,卻被她靈活躲開,哐啷聲在門外摔個粉碎。
“我告訴你多少次,沒事守在閨房,不要出來丟人現眼。”
“兒聽說有個術士來府妖言惑眾,覺得此事過於蹊蹺,所以就想探個究竟。”
“術士之言有錯嗎?”
李淵恨鐵不成鋼的拍著桌子,“女子六藝,你哪樣拿得出手?這些不出眾也就罷,哪怕智短性野,心思狡獪,我都可以容忍,隻要有個好名聲就行。”
“可你呢?你的名聲隨年齡往下降!”
一字一句,似千針萬刺紮在她身上,感覺很疼,疼得心髒都皺成一團。
她努力做出無所謂的樣子,權當清風過耳,送來蛙聲一片。
隨即雙手抱拳,付之一笑,“承讓承讓,多謝誇獎。”
“造孽啊!”
李淵仰天長歎,使勁擠出兩滴眼淚,“我這張老臉都讓你丟盡了!”
從此,視女兒如敝屣,棄而遠之。
那份父愛,她連點餘溫都撈不著。
其他人有樣學樣,唯恐避之不及,恨不能將其掃地出門,除去宗籍而後快。
在這個篤信天道的年代,沒人不敢心存敬畏。
即使竇氏身份高貴,依舊改變不了女兒是個災星的讖言。
後來,一家人來到邊城晉陽。
那裏毗鄰北疆,民風剽悍。
為了抵禦突厥侵擾,閑時拽耙扶犁,戰時舉刀殺伐。
她在這種動蕩不安的環境下,像野草似的被春夏秋冬輪番拔著,一截截長高。
平日裏馳馬試劍不說,滿肚餿主意,到處捅婁子。
稍不留神,成了邊地有名的頑劣女。
時值暮冬,雪下得很大,染白了萬物。
她一手拿著彎弓,一手提著山兔,在外麵野了小半天,攜著滿身風霜歸來。
推門進屋,看到母親旁邊,坐著一位仙風道骨的老翁,身後站著一個少年郎。
少年好看得緊,頂著張白玉臉,怎麼瞧怎麼順眼。
他彎腰一揖,“在下陳衝,見過女郎。”
她含羞回禮,從對方清眸中,看到一位恣意少女。
頭上頂著草屑,小臉凍得通紅,鞋麵被雪水打濕,身量還沒彎弓高。
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像暗夜琉璃,亮得不像話。
野丫頭。
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少女吐了吐舌頭,朝他做個鬼臉。
母親說:“尊人奇才異能自成風流,小女日後就拜托你了。”
“夫人放心,自當盡力。”
老翁起身走到她麵前,伸手摸摸頭頂,彎腰看看麵相,捋著白胡子笑開了。
不錯,七竅玲瓏,根骨天成,是個好苗子。
就這樣,老翁成了她師父,少年成了她師兄。
竇氏對老翁禮遇有加,安排他們住在城外百裏遠的天龍寺。
打那以後,她便被拴在寺廟裏,以為家祈福為名,跟著師父學習文武之道。
閑暇之餘,和師兄去集市遊逛,去草原縱馬,去林中打獵……
街頭巷尾遇到不平事,二話不說挺身而出,看到突厥兵劫掠百姓,提槍上馬殺個痛快。
那段日子過得別提有多快活。
就像春風十裏的灼灼花海,仿佛燦爛的永遠不會枯萎。
五年並肩飛渡的時光,隨著兩顆心慢慢靠近流逝過去,她在師父悉心栽培下,練就一身上乘武功。
尤其那招殺人於無形的絕技,更是出神入化,隻要三指拈物,哪怕幾丈開外是堅石,都能應指而碎。
學有所成之日,朝廷聖旨下達,詔令李淵攜全家回京,不日啟程。
竇氏派人給她送信,囑托她早日離寺返京,母命難違,就在她離開天龍寺上一夜,發生了滅門慘禍。
師父死了,師兄生死未卜,他們用命護著她死裏逃生。
想起師父和師兄,她的心裏難受極了,淚水不受控製的從眼角溢出來。
“主子,喝藥了。”
一名婢女端著湯碗,用勺子盛了點藥汁,小心翼翼滴到她唇間,“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這裏,你不是一直想闖蕩江湖嗎?”
她說著說著,自顧自的抽泣起來,“主子若有個三長兩短,婢子絕不獨活,馬上下去陪您,決不讓你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孤苦伶仃。”
我用盡力氣睜開眼睛。
她終於醒了。
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實際行動告訴某些人——
什麼才是真正的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