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從懵懂到覺悟,讓我們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讓我們期待夕陽西下,燕子飛回。讓我們去經曆生、老、病、死,讓我們不憂,亦無懼,過如花朵般次第開放、最完整的一生。
人生三十而未娶,不應更娶;四十而未仕,不應更仕;五十不應為家;六十不應出遊。何以言之?用違其時,事易盡也。
朝日初出,蒼蒼涼涼,澡頭麵,裹巾幘,進盤飧,嚼楊木。諸事甫畢,起問可中?中已久矣!中前如此,中後可知。一日如此,三萬六千日何有?以此思憂,竟何所得樂矣?
每怪人言:某甲於今若幹歲。夫若幹者,積而有之之謂,今其歲積在何許,可取而數之否?可見已往之吾,悉已變滅。不寧如是,吾書至此同,此句以前己疾變滅,是以可痛也。
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快莫若談,其誰曰不然?然亦何曾多得。有時風寒,有時泥雨,有時臥病,有時不值,如是等時,真住牢獄矣。舍下薄田不多,多種秫米,身不能飲,吾友來需飲也。舍下門臨大河,嘉樹有蔭,為吾友行立蹲坐處也。舍下執炊爨、理盤槅者,僅老婢四人;其餘凡畜童子大小十有餘人,便於馳走迎送、傳接簡帖也。舍下童婢稍閑,便課其縛帚織席:縛帚所以掃地,織席供吾友坐也。吾友畢來,當得十有六人。然而畢來之日為少,非甚風雨,而盡不來之日亦少。大率日以六七人來為嚐矣。吾友來,亦不便飲酒,欲飲則飲,欲止先止,各隨其心,不以酒為樂,以談為樂也。
吾友談不及朝廷,非但安分,亦以路遙傳聞為多;傳聞之言無實,無實即唐喪唾津矣。亦不及人過失者,天下之人本無過失,不應吾詆誣之也。所發之言,不求驚人,人亦不驚。未嚐不欲人解,而人卒亦不能解者,事在性情之際,世人多忙,未曾嚐聞也。
吾友既皆繡淡通闊之士,其所發明,四方可遇。然而每日言畢即休,無人記錄。有時亦思集成一書,用贈後人,而至今闕如者:名心既盡,其心多懶,一;微言求樂,著書心苦,二;身死之後,無能讀人,三;今年所作,明年必悔,四也。
是《水滸傳》七十一卷,則吾友散後,燈下戲墨為多;風雨甚,無人來之時半之。然而經營於心,久而成習,不必伸紙執筆,然後發揮。蓋薄莫籬落之下,五更臥被之中,垂首拈帶、睇目觀物之際,皆有所遇矣。或若問,言既已未嚐集為一書,雲何獨有此傳?則豈非此傳成之無名,不成無損,一;心閑試弄,舒卷自恣,二;無賢無愚,無不能讀,三;文章得失,小不足悔,四也。
嗚呼哀哉!吾生有涯,吾嗚呼知後人之讀吾書者謂何,但取今日,以示吾友,吾友讀之而樂,斯亦足耳。且未知吾之後身讀之謂何,亦未知吾之後身得讀此書者乎?吾又安所用其眷念哉!東都施耐庵序。
人生苦短。短到怎樣的程度?曹操有詩: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人生幻滅。幻滅到怎樣的程度?佛經有雲:如霧如電。
人生的短暫和如箭,正如金聖歎所感慨的:“朝日初出,蒼蒼涼涼,澡頭麵,裹巾幘,進盤飧,嚼楊木。諸事甫畢,起問可中?中已久矣!中前如此,中後可知。一日如此,三萬六千日何有!”
也正如朱自清所唏噓的:“去的盡管去了,來的盡管來著;去來的中間,又怎樣地匆匆呢?早上我起來的時候,小屋裏射進兩三方斜斜的太陽。太陽他有腳啊,輕輕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著旋轉。於是——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裏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裏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等我睜開眼和太陽再見,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著麵歎息。但是新來的日子的影兒又開始在歎息裏閃過了。”
這種飄忽和漂浮,人人都有體會,卻沒有人能夠解釋,也沒有人能夠掌握。
所以,在如此短暫的人生裏,怎樣把握人生的節奏,怎樣更完整體會人生的各種滋味,實在是門藝術。如果將人生約略分為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的話,則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主旋律。童年是天真,少年是青澀,青年是理想,中年是經驗,老年則是養生。很多電視綜藝節目總在上演一場又一場達人秀。尋找平凡塵沙中的金子,給普通人一個做夢的機會,本無可厚非。硬要把小朋友也拉來表演也無可厚非。但將一個個童年老成,童顏而市儈的麵孔稱之為達人就有點媚俗了,也有點病梅似的揠苗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