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3)(1 / 2)

李林甫瞧著安祿山如芒在背的樣子,心中暗自得意。他料想安祿山雖有坐擁重兵、一方獨大之心,卻也不敢當真謀反。如此嚇一嚇他,便可令這個深得皇帝寵信的胡人對自己俯首帖耳,何樂而不為呢?慢吞吞地說道:“老夫竄名宗室,蒙天子錯愛,為相至今十數年,論起榮寵光耀,卻著實不及安大夫啊。”安祿山哪裏還坐得住,兩腿一曲,肥胖的身子順著床沿滑了下來,跪在李林甫麵前,低聲下氣的道:“右相過謙了。祿山不過一介莽胡,為皇上扼守邊塞,阻卻北虜,隻不過一隻看門狗罷了,哪裏及得右相輔弼之才,上奉天子,下安萬民,豈可同日而語!”

兩人甘言若飴,彼此吹捧一番,便結束了這一場談話。從此以後,安祿山聞李十郎之名而驚,但有下屬奏事,必先問“十郎何言”,聽說李林甫和顏悅色,那就欣然自喜,若聽李林甫說“大夫須好檢校”,立時便心驚肉跳,汗透重衣,大叫“哎喲,我死也”。他的這些情狀,被宮裏的伶人李龜年編作戲碼,演了給皇帝瞧,皇帝觀罷大笑,卻也更加相信安祿山決不敢反。

過不多久,朝中的新貴安祿山將要啟程離開京師,回他的防地去了。與此同時,椒房之親的楊氏家族,也正是如日中天。虢國夫人的幼子,雖然距離婚齡還早,卻也與皇帝的孫女定了親,女兒則嫁了給寧王的兒子為妃;楊釗的兩個兒子,分別娶了公主和郡主;韓國夫人的外孫女被許配給皇帝的一個孫輩,李楊兩家的姻親層出不窮,恩寵聲焰,震於天下。楊釗本人更是飛黃騰達,官運亨通,不過一兩年間便從一度支小吏做到了兵部侍郎,爬上僅次於右相李林甫與禦史大夫王鉷的第三重臣地位,還得了皇帝的親口賜名“國忠”。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太子亨的多災多難。李林甫一直不曾放棄過傾覆太子地位的努力,韋堅、杜有鄰兩案借題發揮,太子的羽翼固然被剪除了不少,可是地位並不曾有絲毫動搖。或者這應當歸功於李亨韜光養晦、處處退守的策略,表麵上他對李林甫的步步緊逼不做絲毫的抗爭,不曾流露出絲毫對自己尷尬境遇的不滿憤懣,更不曾在旁人麵前議論局勢,說過半句不利於李林甫的言辭。甚至於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無私,給父皇一個仁孝恭謹的印象,他還先後拋棄了兩位妃子。太子亨的心中異常清醒,隻有保住東宮太子的名分,一切才會有希望,如果重蹈庶人瑛的覆轍,那麼一切反抗都會成為替自己填滿墳墓的泥土。

李林甫並不甘心於此,他時刻瞪大眼睛,尋覓太子亨的破綻。終於,一個天賜良機如同憑空飛來的肥鴨一般,掉進了他的懷裏。

這個機會,是太子亨做忠王時候的王友、眼下身兼河東、朔方、河西、隴右四鎮節度使的王忠嗣送給他的。

王忠嗣本是忠義遺孤,父親海濱,原來在河西從軍,與吐蕃作戰的時候力戰而歿。那年忠嗣方才九歲,皇帝親自召見,撫著他的頭頂安慰道:“這個孩子如同霍去病的遺孤一般,朕要撫養他成人,令他做一個將才,將來好繼承父誌。”往後忠嗣便在宮中與忠王一同長大,等到十六七歲那年,終於子承父業,投入河西節度使蕭嵩的麾下。以後十數年間,襲突厥,斬吐蕃,北討奚族,戰桑幹河,連戰連捷,揚威漠北。皇帝也對他關愛有加,任命他做四鎮節度使,晉爵清原縣公,從隴右到河東,控製萬裏,幾乎天下精兵重鎮,都在王忠嗣的掌握之中。兒子王震,也蒙恩授五品官,寵遇之隆,令王忠嗣感激涕零,發誓要肝腦塗地,以報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