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當然出不去,但你倆動動腦筋,假如我們仨都穿警服能出去嗎?省一監警察多,門崗能認出咱仨人?況且,隻要他們一開門,主動權就攥在咱們手裏了!”吳應泉細聲說道。
“哎喲,這招真狠。”魯壯壯拍拍腦殼樂嗬嗬說道。
“警服咋搞,我想了許多辦法都隻搞到一件灰色的衣服,原來也有人打過衝門崗的主意,但都失敗了。”魯壯壯愣愣神說道。
“有襯衣也行,隻要再搞一套警服,我們的囚服是灰色的,和警服襯衣色差不大,隻要穿警服的在前麵走,後麵跟出來,門一開,我們仨出鐵門,就由不得他們了。晚上不比白天,十二點也有加班的民警回家。選擇在這個時段,誰也不知道!”吳應泉老謀深算地分析道。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找到警服。”嘎魯嘟著嘴說道。
吳應泉伸手壓低他倆的頭,頭碰頭地說出一個字:“搶。”
嘎魯和魯壯壯一驚,他們互相看看,點點頭,心領神會了。
魯壯壯不敢久留,碰完頭,他又像狸貓一樣輕腳輕手溜走了。
魯壯壯走後,嘎魯對吳應泉剛才說的“搶”字似懂非懂,便悄悄問道:“咋個搶法?這是懸岩上走鋼絲——懸上加懸,油庫門前放煙花——太懸乎的事。哪個警察讓你搶奪警服嘞!”
“你小子不動腦筋。警察怎能乖乖就範,必須實施軟硬兼施、以硬為主的手段,方能得手。能客氣脫下警服嗎?用繩索綁捆結實,嘴裏塞上棉花坨,叫他想喊喊不出,想動動不得,我們混出門崗就幾分鍾了事。”吳應泉眉飛色舞,嘴中說道。
“常來鍋爐房的就是鐵隊,他那武功,豈是你吳應泉,魯壯壯能製服的,其他民警不容易來,老一點的警察,一個人不來鍋爐房,你想得輕巧,吃根燈草。”嘎魯鏟幾鏟煤又說道。
“所以說,要多幾套方案,如遇鐵隊這樣的警察,就用計謀加硬攻,從天氣來說,最好是陰雨霧天,這裏是霧的王國,一年四季濃霧,淡霧天最多,晚上加班迷迷茫茫的,全監獄都有民警加班,穿上警服,門崗隻認服裝認不到人,隻要門一開,主動權就掌握在我們手裏了。”
吳應泉說完,呷一口茶,瞅瞅正鏟煤的嘎魯又說道:“計謀嘛,瞅瞅你身後,那是致命的東西。”
嘎魯放下鐵鏟,不等吳應泉說完,順著他話回頭望望牆角那堆石灰,瞬間明白吳應泉心裏想做的事了。
按理說鐵劍應該高興,新房就到手了。但他高興不起來,近來莫名其妙的煩躁不斷籠罩在他的心頭,兒子鐵錘自從那次打人,老師請鐵劍接回後,那小屁屁上橫一條豎一條的竹印,讓他心疼了好久。蚯蚓般的印跡好了,鐵錘也乖了,在家在學校都像換一個人似的。新房又快領鑰匙了。據楊靈透露,梁翼監獄長也給政治處說了,要政治處近期組織人考核鐵劍的工作,作為監獄係統的英雄,雖說現在的犯人都收回大牆內了,但脫逃與反脫逃的鬥爭依然存在,而且想從空中、地下混門脫逃的犯人不在少數,暴力越獄案時有發生,切不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漠視追捕英雄。
拿新房鑰匙這天,周瑾心情異常高興,三居室加客廳,一廚一衛,客廳飯廳合二為一,鐵錘快有鐵劍高了,得有一間自己的房,兩個外婆一間,她和鐵劍一間。周娟已經有房,一般不來家住。周瑾打拚了十多年,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新房,又是電梯房,兩老上上下下特方便,這是周瑾看房前就認定的,步梯房難爬,兩位老人不便,雖說每平方米便宜一千來元錢,但周瑾為老人們著想,鐵劍也中意電梯房。
拿鑰匙這天正好周末,鐵劍又不值班,周瑾死拉活推,鐵劍才和她出了門。
鐵錘知道周瑾和鐵劍去拿鑰匙,也鬧著要來,鐵劍吼道:“你湊啥熱鬧,快把作業做了,明天還上學嘞!”
鐵劍一吼,鐵錘斜鐵劍一眼,不敢吱聲了。
一出門,鐵劍就說:“心煩得很,坐公共汽車去吧!”
樓盤距省一監宿舍有三公裏遠。這三公裏可沿著香河岸走,省一監在這一頭,樓盤在那一頭。周瑾挽著鐵劍的手,邊走邊說道:“你不看這天多悶,你心情不好與天氣有關係。下午又沒事,不坐車了,沿河堤慢慢走走就到了,咱倆許久都沒這樣浪漫過了,河邊空氣好,堤岸綠樹成蔭,又爽涼又瀟灑。”
走走也好,鐵劍不再堅持坐車。
鐵劍和周瑾下到河堤,香河由北向南“嘩嘩”地流淌,寬闊的河麵泛起細細的浪花,水清澈見底,魚兒擺著尾在水中遊弋。岸邊柳枝在夏日的風中飄蕩,風光迷人。
周瑾挽著鐵劍的手,鐵劍心情好了許多。鐵劍俯視著流淌的香河,自言自語說道:“這香河沒日沒夜地奔流,它不累嗎?人如果都這樣,永遠向前,沒有歇下來的時候,這生活的意義何在?”
周瑾斜視鐵劍一眼,年方四十的鐵劍,臉上已經有了衰老的皺紋,回道:“歲月就是一把刻刀,它會把你的臉膛雕刻出紋絡,讓你慢慢變成一個古董。雖說工作是快樂的,但像你們這些天天在壓力之中工作的監獄警察,你們的付出更加催生你們的衰老。”
“哎,是啊,監獄警察這個職業,人必須長三隻眼,一隻盯著犯人改造,一隻盯著犯人的陰謀,第三隻死死盯著危險。守火山口也好,看炸藥庫也罷,都是天天和危險相伴,還不把人催生老嗎?”鐵劍歎息一聲,也低低地說道。
鐵劍和周瑾手挽著手漫步在河堤上,他們邊聊邊走,河堤上來來往往不時有行人經過,不時還能瞧見一對對情侶在柳樹下摟抱。
他倆慢慢走到香河和柳河的交叉處,突然天空一條亮光劃過,一聲炸雷,瞬間烏雲密布,黑壓壓的烏雲籠罩著大地,接著雨“嘩啦啦”落下來。這香河和柳河的交彙處剛好一半。河堤隻有柳樹沒有遮雨的地方,往後往前都要淋濕衣服,鐵劍脫下自己的襯衣披在周瑾身上,自己赤著上半身,拉著周瑾往前跑。
隨著幾聲響雷,天像決堤一般,雨密密麻麻地直瀉下來,豆粒般大小的雨“滴滴答答”打在河麵,河麵濺起白色的浪花。風也沒閑著,風乘雨勢,將雨點碎石般打在鐵劍和周瑾的身上。鐵劍和周瑾一路小跑,跑到樓盤,他倆都成了落湯雞,全身沒一處幹的。在售樓中心拿到鑰匙,鐵劍被雨一涼,臉色鐵青,“阿嚏阿嚏”地打響了噴嚏。
被雨淋成落水雞的鐵劍和周瑾回到家,鐵劍的噴嚏打得像雷聲,葉落花知道鐵劍被暴雨激涼了,忙切了幾片生薑,熬成薑湯,端到鐵劍麵前,說道:“喝下吧,驅寒。”
鐵劍看一眼慈祥的老嶽母,接過碗回道:“哪有這般嬌氣。”
話雖說,但老人良苦用心,鐵劍還是“咕嘟咕嘟”喝下肚。
看著鐵劍把湯喝下,葉落花又說道:“冬天著涼容易好,這不冬不夏的鬼天氣,甭看熱,那雨淋在身上是冰涼冰涼的,極易得熱感,得了熱感全身乏力,頭痛難忍,而且不容易好!”
鐵劍喝下薑湯,不起作用,頭昏昏沉沉的,額頭燙得像烙鐵一般,臉色由黃變青,晚飯都沒吃就躺下睡了。
周瑾見鐵劍躺下,用手在他額頭上摸摸說道:“你額頭燙手,燒得很,我去藥店給你買點藥。”
鐵錘也懂事地說道:“爸爸,今晚你和媽媽睡吧!我睡沙發。”鐵劍摸著鐵錘的頭微微笑笑,回道:“兒子長大了,懂事,知道疼愛爸爸了,但爸爸沒事。”
鐵劍睡在床上,眼睛雖然閉著,但燒得迷迷糊糊的,思想卻沒閑著,忽而想到兒時放牛割草的山丘,忽而想起年逾八十的父母。家裏太擠,父母都沒接來過。
鐵劍曾想,等新房裝修好,接父母來好好享點清福,盡一點孝心,否則,這兒子白養了!忽而想到在部隊時的生龍活虎,當年的戰友,現在天各一方,不知現在過得咋樣?不過,都比自己強。唉,要不是那次見義勇為失手致人死亡,可能命運也會發生變化,陰差陽錯來到監獄關惡人的鬼地方,再也混不出去嘍!
他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睡去,迷蒙之中,他看見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披頭散發,一張白紙蒙著半邊臉,蹣跚著喊道:“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邊喊邊向鐵劍走來。鐵劍猝不及防,被厲鬼狠狠一拳打在嘴上,鐵劍一張嘴,血挾裹著白牙“嘩嘩”落下來。
鐵劍一驚,額頭沁出細汗,他看看窗外,窗外透出冷冷的月光,周瑾睡得正香,微微的鼾聲攪著屋裏的寧靜。天還沒有亮,他想起剛剛的噩夢,又輕輕把眼閉上。
天一亮,鐵劍就吃力地起了床,他覺得身體火炭一般,酸痛酸痛的,重感冒發高熱,再加一夜失眠,他覺得頭重腳輕。鐵劍起床吵醒了周瑾,問道:“病好點沒?”
鐵劍搖搖頭表示沒好。
周瑾又說道:“那就打電話請一天假,我今天也不開門了,陪你上醫院看看,平時不生病的人,一生病就是大病,人到中年多注意身體。”
“又不是銅鑄的身,這般金貴,今天不僅上班,還值夜班嘞!現在監區警力少,一個釘子一個眼,誰願給你頂班,沒事兒,老婆放心,我頂得住!”鐵劍回道。
“頂不住就請假,都邁進四十一的門檻了,不要裝嫩,悠著點。”周瑾打一個嗬欠,又嘮叨道。
“知道,放心去做你的事,我的事你甭操心!”鐵劍邊回答周瑾的話,邊洗臉。
沒等周瑾起床,鐵劍就穿上警服,向監獄走去。鐵劍第一個來到外門,值班民警問道:“鐵劍,今天咋了?睡不著覺,來這麼早?”
鐵劍回道:“也不早了,過一會兒大夥兒都來了。”
鐵劍說著,走過鐵門通道。
外門一般是兩個民警值班,原來武警站大門的左側,但幾年前,自由進出門崗的犯人搶奪武警戰士的槍潛逃,總隊覺得這個崗位太危險,就收上圍牆了,所以,至今左邊的崗位還空著。民警值班室在右麵,中間的大鐵門主要是放車行,AB 門還沒有做好,由於兄弟監獄已經發生犯人開車衝門崗的惡性案例,部裏要求每所監獄必須設AB 門。由於外門是第二道防線,一到夜裏,值班民警會偷偷輪換睡覺,一個睡上半夜,另一個睡下半夜,雖然違反監規,但一直以來,內外門崗值夜班的民警每每如此。
鐵劍堅持到下午,羅耘知道鐵劍重感冒,來鐵劍辦公室看望,鐵劍剛檢查工作回來。羅耘問道:“咋樣,能堅持嗎?不能堅持就休息,我安排民警頂班!”
鐵劍強打精神回答道:“能堅持。你找別人頂班,大家都累,熬熬就過去了!”
鐵劍和羅耘在辦公室正聊著,梁翼和楊靈推門進來。羅耘忙讓座,寒暄著又泡茶又遞煙,說道:“梁監來鑄造監區不先打電話。”
梁翼不抽煙,接過茶說道:“我和楊靈今天值領導班和科班,索性下監區走走,看看你們。”
楊靈學生時代就抽煙,煙癮大,平時朋友約他打麻將,他先告知,要熬夜就必須備足香煙,偶爾一兩次忘備香煙,打到半夜煙沒了,店鋪又了關門,掉在地上的煙屁股也撿來湊湊香味。所以,毫不客氣地接過羅耘遞來的香煙,懷中掏出塑料打火機,“哢嚓”一聲打燃,猛吸一口,說道:“梁監有意來鑄造監區,還不是怕鐵劍不開竅,說梁監不關心他。雖說都是沙拉分監來的,但用人是一個複雜的事,作為一監之長,有時也要權衡權衡。”
鐵劍對當不當領導看得很淡,現在三位沙拉分監的老領導都在,感情是熱的,但由於生病,表情上淡一些,所以被楊靈窺視出來,旁敲側擊地說道。
“楊科長說啥話,這是哪兒跟哪兒的事,我又沒削尖腦殼向上爬的思想,咋就神一陣仙一陣的,仿佛梁監對不起我似的。”鐵劍勉強微笑著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