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係統正向現代化文明監獄邁進,這和國家正邁向現代化大趨勢合拍。花園式、別墅式、西式、中式監獄應運而生,監獄硬件的現代化正緊鑼密鼓地進行。
在國際人權鬥爭的框架下,中國為不讓西方國家再找碴子,監獄這特殊行列正步入高效、廉潔、陽光的快車道。但由於監獄是恐怖的代名詞,是階級鬥爭的前線陣地,改造與反改造,鬥爭與反鬥爭在一定時期內仍然是監獄的主要矛盾。在絕大多數犯人積極追求改造、洗心革麵、痛改前非、體其筋骨、勞其靈魂、奔向新岸之時,個別罪犯也蠢蠢欲動,越獄,暴力越獄,想逃避《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懲罰,正慢慢醞釀和行動著。
急乎乎鏟幾鏟煤進鍋爐,吳應泉汗流浹背地坐在窗口邊,兩眼不斷盯著值班大樓的方向。臨近黃昏,雨停了,梅雨季節過後,端午雨又如期而至,端午節前後,漲端午水成為南方與梅雨遙相呼應的落雨季節,陽光很少,太陽被一層層烏雲挾裹著,很難露出迷人的笑臉。
吳應泉抬起那滿是汙垢的搪瓷茶缸,呷一口茶,推算今天是否是鐵劍值班。
鐵劍值班他特小心,因鐵劍是他的直接隊長,每每值班都會來查崗,直到壓住爐膛裏的火,收回監房方休。所以,今天吳應泉特小心,民警們下班後,嘎魯說:“再掏幾鏟,下水管道就通了,成功與失敗在此一舉。”
吳應泉回道:“今天應該是鐵劍值班,他肯定來查鍋爐房,十分危險,就老老實實待著,邁過今天,時間長著嘞!”
嘎魯原不想越獄,但事情如此進展,他反倒熱忱高漲,反過來塞吳應泉一句:“你膽寒了!現在退卻來得及,把洞口封了,天不知,隻有地知;鬼不覺,隻有你我他覺!”
“你真他娘的是個傻蛋,開弓哪有回頭箭,堂堂男子漢,哪有說出去的話,做了的事還反悔的嘛!我怕鐵劍那雙炯炯逼人的眼,如果他發現蛛絲馬跡,那咱倆吃不完兜著走。”
“你眼睛是瞎的,一有動靜就發暗號,我刹那間就退出來掩好洞口,他咋會發現?”嘎魯倔強地回道。
“好好,你去掏,我盯住外麵。”吳應泉斜一眼嘎魯,說道。
吳應泉眼珠子瞪得比餓狼還圓,他正看著,鐵劍從值班樓走了出來,他慌忙跑到煙囪下“篤篤篤”叩了三下,又返回爐口鏟著煤。剛鏟兩下,鐵劍已經來到門邊,鐵劍推門,門閂著,慌亂中吳應泉忘了拉開栓,忙跑過來開門。
“你們幹啥,把門都閂上?”鐵劍一進門就問道。
鐵劍進門時,嘎魯已出煙道口,忙不迭回道:“鐵隊,今天當班?”
鐵劍瞅瞅嘎魯回道:“是。你們啥時收班?”
“快了,今天早,九點就封火了。”吳應泉回答道。
鐵劍雙目在鍋爐房梭巡一圈,鍋爐依舊,爐膛裏火紅紅的,那堆石灰粉還在,便問道:“那堆石灰咋不運走?”
“鐵隊,那是刷牆用的,不多了,快用完了。”嘎魯回答道,鐵劍沒往其他方麵想,沒在意便走了。嘎魯瞅瞅鐵劍遠去的背影,興奮地對吳應泉說:“泥掏完了,已經挖見管道。”
“好,其餘的事看我的。”吳應泉亦顯興奮,這麼久的心血沒白費,上蒼有眼,如果外管道口不用冷軋鋼焊死,這次地下越獄計劃就能成。
“魯壯壯的工具不知準備得如何?”嘎魯又問道。
“放心,一切就緒,隻欠挖通,挖通了,鑿開水泥管道,那是小菜一碟。”
吳應泉異常高興地回道。
第二天是周末,頭晚值班,鐵劍一夜未眠,雖說民警值班不準入睡,但到後半夜,許多人抵不住,都會和衣躺在沙發上眯一會兒。所以,值班民警都配兩人,有的上半夜打盹,有的下半夜打盹,偷著睡會兒。第二天接班人員一到,鐵劍就住家裏跑,他無數次答應帶小鐵錘去公園玩,且無數次失約,小鐵錘都不相信鐵劍說話了。但這個周末說好了,周娟要帶她男朋友來,鐵劍也覺得欠小鐵錘的,周瑾說撿金子也不開門,關上鋪麵,正好葉落花和周瑾親娘也都沒逛過公園,想全家去公園玩玩,在公園像館照張全家福。
鐵劍九點鍾交班,回到家都十點了,一家人準備就緒,就等他。一聽說去公園,鐵錘眼都笑成一條縫,一起床,嘴牙沒合攏過。他們乘車來到公園,周娟和男朋友已經買好門票,在檢票口等。鐵錘眼尖,一眼就看見周娟,忙“小姨小姨”地喊著跑了過去。
自從周瑾親娘找上門來,擁擠不堪的家像螞蟻巢,周娟大學期間就和男朋友同居,沒在家住過。男朋友和她是同班同學,省財經大學畢業後都找到工作,近來正籌備結婚之事。
“小鐵錘,近來學習好嗎?聽外婆和媽媽的話嗎?在學校惹禍沒?”周娟喜歡小鐵錘,看他長得虎虎墩墩的樣兒,知道是不安分的娃娃,所以問道。
“兩個外婆都說我乖,學習嘛,”鐵錘搔搔頭,嘿嘿笑答道,“一般,上次在學校打了人,回家被他揍一頓。”說完用手指指鐵劍。
鐵劍、周瑾一家進了門,鐵錘就向兒童樂園跑,周瑾忙嗔怒道:“跑啥,沒錢你能坐飛機?回來先照全家福。”
公園的左側有一個照相館,先照全家福再玩是在家就定了的。一家人到了照相處。相館沒其他人,照相師安排兩位老人坐下,其餘人站後麵,調皮的小鐵錘要坐兩個婆婆中間,後麵是鐵劍和周瑾,周娟和男朋友。
公園是一座馬鞍形的山,山間是一個槽子,周末來公園遊玩的人很多。照完相,鐵錘拉著周瑾要去兒童樂園,隔兒童樂園不遠是動物園,雖說虎豹豺狼都是圈養的,但玩的人也很多,從動物園往山頂爬一公裏多,是一個大寺院,葉落花和周瑾親娘頭晚就商量好了,兩位老人想上寺院燒兩炷香,拜拜佛。靈不靈,全憑心智,信則靈,不信則不靈。迷上了,就靈,沒迷上,也不靈。大多數老人對佛教盲目崇拜,它的幽深空靈往住讓青年人雲裏霧裏,所以大家不在意。
鐵錘在兒童樂園坐了飛機坐火箭,坐了火箭還要玩踫踫車,玩得鐵劍都不耐煩了,吼道:“你小子有完沒完,動物園比這好玩,看動物比這些玩意兒好,外婆們還要燒香嘞!”
葉落花聽鐵劍催促小鐵錘,忙說道:“一年也難上一次公園,甭催他,任他玩個夠!”
周娟也附和著說道:“姐夫,一輩子隻帶鐵錘玩一次,就不耐煩了,是心疼錢還是沒耐心哦!”
“你這丫頭嘴貧,你就知道我再不帶他來了,現在端國家碗,服國家管嘛,如今的監獄警察,那一身藏青色的皮皮難穿,頭上那枚國徽也不好戴嘞!”鐵劍回答著周娟的話。
周娟的未婚夫聽鐵劍說,接過話茬說道:“現在公務員吃香,你不見每年畢業的大學生,擇業首選就是公務員,報名人多啊,幾百、幾千比一,我們想往門裏擠還擠不著嘞!真是門裏的想出來,門外的又想往裏擠。如今大學擴招擴招,擴招的結果有二:一是培養大批劣質大學生,二是製造了大批大學生待崗無業!”
他們閑聊著,鐵錘把想玩的都玩遍了,周瑾才刹車,不花錢買票了。鐵錘心有餘熱,被周瑾拉著來到動物園。一進動物園,一股子怪味撲麵而來,許多動物,鐵錘都在書裏和電視上看過,現在看到實物了,異常興奮,他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館,虎窩、蛇館、鳥巢、熊穴……凡是開館的他都要看,邊看邊手舞足蹈。
兩個老人亦興高采烈,不知是興奮還是運動讓血脈賁張所致,兩張布著核桃紋絡的臉都泛起蘋果紅。
鐵劍、周瑾依著小鐵錘,玩到寺院,太陽已經偏西,周娟說道:“香也甭燒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周娟一開口,鐵錘第一個跳出來說肚子餓,兩個老人倒沒啥,鐵劍也覺得肚子“咕咕”叫。周瑾說道:“在山上,隻能吃道旁的烙鍋,豆腐塊、洋芋之類。”
周娟的男朋友接話道:“何不吃一頓齋飯,寺廟裏的齋飯太有特色了。”
他的提議得到大家擁護,鐵劍回道:“齋飯好吃,難得來吃一次,但寺院有嗎?”
“我的大哥,現在是啥社會,是市場經濟,裂個地縫都有商品賣,全民經商,寺院也不是一片淨土。”
他們有說有笑來到寺院側門,門前掛有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齋飯,四菜一湯,每位二十元。”
吃完齋飯,鐵錘和兩個老人步入寺院燒香。他們四人站在寺院正門寬敞的壩子裏品佛教文化,直到太陽西下,陽光變成絳紅色,古刹慢慢陰下去,如織的遊人稀少了,鐵劍、周瑾一家才緩緩下山,在暮色蒼茫中回到家。
近來犯人要趕做一批訂單,機械廠加班加點,給機械廠配套的鑄造監區也不例外,白天上班的民警都下班了,隻有為數不多的值班民警在現場。
魯壯壯完成了當天的任務,他按下按鈕,機床減速下來。他四下瞅瞅,值班民警不在,他輕腳輕手,狸貓一般溜進鍋爐房。
嘎魯和吳應泉都在,但魯壯壯從表情上已窺視出吳應泉和嘎魯的沮喪。
“咋了,你倆臉上都能吊十二把夜壺,此路不通嗎?”魯壯壯單刀直入問道。
“真他娘費了力,丟了醜,還差點被民警發覺栽跟鬥。”吳應泉沒等嘎魯答就說道。
“當時就應該想到,你想,這樣多下水管道,如果政府在修監獄時,不把這些下水管道焊死,監獄的犯人不跑他娘的精光。”嘎魯附和著說道。
“起起落落幾個月,每天擔驚受怕,就指望打通這條暗道。打通了遇上石基,那隻有炸藥才能炸開,憑我們手中這些工具,那是萬萬打不通的。泉哥發現下水管道,這又給越獄帶來一線曙光,不想挖通了,管口又用冷軋鋼焊死了。”嘎魯補充說道。
“你們沒用力往外推嗎?”魯壯壯不相信這是真的,這麼久的努力是瞎子點燈——白搭,用懷疑的口吻問道。
“咋不用力,我力小,嘎魯力該大了吧,不僅用雙手推,還用雙腳蹬,那冷軋鋼都焊在石基裏了,手腳哪搞得開,真是倒黴透頂了。”吳應泉望著魯壯壯說道。
“我還指望早點出去早自由,又是竹簍打水一場空,看來還是規規矩矩熬吧!
熬一天少一天,頭熬白了,總有出去的那天。”高興而來的魯壯壯一下蔫了。
吳應泉沉默一會兒,忽然說:“還有個方案!”
嘎魯正鏟煤,聽了他的話,忙湊過來問道:“咋搞,方案要周密一點,不要再做瞎子點燈白費蠟的事!”
“這次不會,把握很大,就看大家幹不幹。”吳應泉說道。
“咋搞嘛,你先說說方案,都這樣了,破釜沉舟,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有首歌唱‘不經風雨,哪能見彩虹’,隻要能出去,再大的風險也幹。失敗了,加幾年刑,難道殺頭不成!”魯壯壯來興趣了,忙說道。
“砍頭,不可能,但風險很大。”吳應泉回道。
“砍頭都不怕,還怕啥風險。”魯壯壯又說道。
“咋搞,就一個字。”吳應泉說完,用手指往茶缸裏蘸蘸茶水,在桌上寫一個“門”字。
嘎魯和魯壯壯瞬間明白,他倆互相望望,眼中發出驚異的目光。
“你打門崗的主意?”魯壯壯望望津津樂道的吳應泉問道。
“那當然。”吳應泉輕描淡寫地回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雖說外門崗隔生產車間不遠,但門崗有探頭,有武警,有兩個值班民警,咋能出去?”嘎魯搖搖頭回道。
“我覺得你廝兒是異想天開,你咋不說坐直升機越獄呢?天方夜譚,你是不是想出去想瘋嘍!”魯壯壯說完,用手摸摸吳應泉額頭又說道,“你小子沒發燒吧?盡說胡話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