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骨子裏的傲氣,俗話說得好:‘人不要有傲氣,但要有骨氣。’平時夾著尾巴做人,但一定要直著腰杆走路。有骨氣的人,方能風來擋風,雨來擋雨,這不是當官能做到的,這是人與生俱來的,就像泥捏的瓷菩薩,風吹雨打也不爛,它在烈火中鍛煉過,在廟裏,能上供台,在野外能經風雨。你鐵劍就是這樣的菩薩。”楊靈微笑著又說道。
“孔老夫子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外國有個叫黑格爾的也說過:‘在一個深刻的靈魂裏,即便是痛苦,也不失其之美。’有思想的人才有痛苦,把自己融入曆史的長河之中,個人的命運往往是這樣:幸福的開端不一定產生幸福的結果,而悲劇的結局不一定就是悲劇英雄,他們之所以被人們崇敬,正是因為他們有為國家和民族的利益英勇獻身的一腔熱血。所以,性格即命運,其實,上蒼早就做好了安排。”梁翼一看環境好,氣氛對宿命地說道。
“梁監也信宿命這一套?我還說隻有我們信。不過話也說回來,人都有定數,官為幾何?錢有幾多?就是生命也有定數,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赤條條來,赤條條去,逝者如斯!關鍵是人活得有骨氣,認認真真做事,坦坦蕩蕩做人。”
羅耘借題發揮,鏗鏘地說道。
任他們的瞎侃,鐵劍表麵上認真聽,其實不知所雲,頭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他們聊完,啥時走的,他也糊糊塗塗記不清。
一晃,天就暗淡下去,淡淡的霧幔伴著細細的雨,不停地下著,監獄內顯得陰霾。
民警們都下班走了,隻留下監獄總值班、科班以及各監區、分監區的值班民警。鐵劍知道總值班是監獄長梁翼,科班是獄政科科長楊靈。他到外門存放手機處查看一下,都有誰來過電話。自從規定民警不準將手機帶入監房,監獄在外門崗為各監區製作了放手機的機櫃。鐵劍出門打開手機,手機中有大律師陳鬆發來的一條信息,邀請他赴當天的晚宴,他回一個信息:“今天當班,不能參加,改日聚。”了了一件事。有一個未接電話,鐵劍值班,周瑾一般不打手機,有事就打監區電話。但電話屏顯示周瑾的手機號碼,他忙回複過去。接電話的是周瑾。
鐵劍問道:“有事嗎?手機在門外,沒開機。”
周瑾回答道:“知道,是你的寶貝兒子撥的,他問你病好點兒沒有。”
“這乖屁屁平時粗魯,關鍵時刻還是關心爹嘞!”鐵劍一聽是鐵錘打來的問候電話,心放出光彩,微笑著又道,“他在不在,叫他和我說說話。”
“在,早就守在身邊了,搶著要和你說話。”周瑾忙答道。
電話那端傳來鐵錘幼稚的童聲:“老爸,病好點兒沒?兒子想你了!”
“乖兒子,老爸也想你。男子漢,哪能被這點兒小病嚇倒!過幾天就好了,乖兒子甭擔心。”刹那間,鐵劍清醒了許多,頭也不痛了,嘴角掛起笑容,眼角泛起淚花。
這個電話的確讓他激動,養子不忘父恩,這給鐵劍一絲慰藉。
父子倆又說了幾句,鐵劍掛斷了電話,關了手機電源,心裏樂滋滋返回監房。
鐵劍來到監獄內門的總值班室,獄政科內警隊的值班民警還在聊天,他進門和民警閑聊一會兒。內警隊屬獄政科管,鐵劍原是獄政科獄偵幹事,是惹事下到監區的。所以,他和值班民警很熟,鐵劍邊看電視邊聽他倆山一邊海一邊地聊,他偶爾答答話。從部隊到監獄,他都生活在陽光和陰霾的縫隙裏;從軍官到警察,他曾經有過輝煌,亦經曆過苦難;從平民到英雄,他時時掙紮在人性這充滿矛盾的共同體中,他的未來有許多不確定性,坎坷多舛的命運,讓他內心震顫,從而撩撥著他不安寧的靈魂。
聊著聊著,一個民警抬頭看看掛在值班室的飛亞達時鍾對鐵劍說道:“鐵劍,加班的都收了,都十點了,鍋爐房的犯人也該收監了吧!”
聽那民警說,鐵劍抬頭看看鍾,指針已經過了十點,他知道一般都是十一點左右收班,鍋爐房要鑄造車間完工後,不用氣才封火收監。
鐵劍懶洋洋走出門,門外還下著雨,一個民警見鐵劍起身,忙說道:“外麵下雨,這裏有傘。”
鐵劍回一句:“雨小,淋不透。”答著走出門。
鐵劍萬萬沒想到,他邁出門時,吳應泉那雙狼一般閃著磷火的綠眼睛就盯住他了。在雨幕中看來雖不甚明了,但吳應泉知道,民警此刻要到這充滿陰謀和罪惡的地方。
當吳應泉見鐵劍的身影在雨幕中向鍋爐房走來。他輕輕對身邊兩個正蠢蠢欲動的豺狼說道:“有民警來了,做好準備。”
嘎魯和魯壯壯手捏凶器,點點頭以示知道。
一場你死我活的拚死大搏殺即將上演。
鐵劍昨晚因高燒整夜未眠,又忙碌了一天,想及早把犯人收監,好好眯一下。
所以,心無旁騖地穿行在密雨薄霧中。當他走到鍋爐房,房門沒有關死,有一個細小的縫隙。鐵劍不用叫門,用力一推,腳剛邁進門檻,他頭頂上“嘩”的一聲,一堆石灰粉從門上落下來。
他瞬間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他忙抬手一揮,那些白色的粉末撲進他的臉上、眼睛裏。眼睛開始流淚,他用手一揉,眼裏像灌進辣椒麵,越揉眼越睜不開。刹那間,他知道這幾個惡魔想幹什麼了。
在鐵劍邁進門的瞬間,吳應泉一下把鍋爐房門關上。趁鐵劍揉眼睛的當口,他惡狠狠地說道:“鐵劍,真是冤家路窄,我們不為難你,我們這樣做的目的,隻想借你的警服用用!”
此刻,鐵劍完全清醒過來,知道這幾個惡人想趁機越獄。他眼睛睜不開,拚命磨開也灰蒙蒙一片模糊,三個魔鬼晃動著身影。他義正詞嚴地說道:“你們要警服是假,混出監房是真,你們睜大眼看看!我鐵劍是誰?是共和國的英雄,是共產黨的忠誠衛士,是忠於人民的監獄警察。你們做白日夢——妄想!”
“鐵劍,我們跟你客氣,全看在沙拉分監情緣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鍋爐房遠隔監房,車間早就沒人了,你喊,聲音隻能淹沒在風雨聲中。我們知道你有武功,看看你,已經是一個白頭老翁,你擋我們的路,我們就要放你的血!”
吳應泉露出罪惡的臉嘴,凶狠狠地說道。
“吳應泉、嘎魯、魯壯壯,你們可要想清後果,你們敢越雷池半步,就會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走毀滅人生的道路,現在停止犯罪還來得及,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鐵劍一頭石灰,閉著眼,石灰粉正肆虐著雙眸,淚已經流出。他威嚴地站在鍋爐房牆麵前說道。
鐵劍說完,手捏繩子的嘎魯看看魯壯壯——繩子是事前就準備用來捆綁鐵劍的——又望望吳應泉。
吳應泉的目光和嘎魯相遇。吳應泉窺視出嘎魯膽怯的目光,從嘎魯手中搶過繩子,“嗖”一下想套往鐵劍的脖子。鐵劍聽到風聲,頭一晃邁開,右手抓住繩子一頓,吳應泉被拉得一個狗啃地。
此刻,魯壯壯已冒出火花,繩頭沒有套住鐵劍,意味著放不倒鐵劍,要從他身上脫下警服困難異常。在吳應泉倒地的當口,魯壯壯對鐵劍當胸一拳,眼裏開始充血的鐵劍沒判斷清,胃部被重重一擊。鐵劍知道真正的戰爭開始了,刹那間他血脈賁張,怒火萬丈,他顧不得一切,向前一個“神龍探海”,向拳來的方位凶猛一拳,正好擊在魯壯壯的身上,鐵劍出拳手重,魯壯壯沒有站穩,隻聽“咚”一聲,魯壯壯撞在鍋爐上。
剛剛還有一絲猶豫的嘎魯,見吳應泉和魯壯壯倒地,深知勇猛無比的鐵劍出手不凡,如果鐵劍不倒地,很難製服,製不服鐵劍,奪不了警服,越獄的陰謀暴露,他也完了。想到此,嘎魯產生了破釜沉舟之心,不成王便成賊。他一個餓狗撲食,身體傾倒的同時,雙手緊緊抱住鐵劍的腳,一片混沌的鐵劍不知身下有人撲來,腳被嘎魯死死抱住,身子失去平衡,“咚”一聲,背朝後倒地。同時,他雙腿一伸,嘎魯被重力一彈,雙手被震麻了,一鬆,身不由己,被鐵劍的雙腿蹬一個“天狗望月”。鐵劍隨即一個漂亮的“鯤鵬展翅”,後翻彈起。手不斷飛舞,防衛著。狗急跳牆的吳應泉想,拳頭很難製服猛獅一般的鐵劍。他向魯壯壯努努嘴,魯壯壯會意,抓起大木棒,慢慢靠近揮舞拳腳的鐵劍。雙目已經看不見的鐵劍,哪知道禍從天降,隻見魯壯壯舉起木棒,凶狠地一棒叩擊在鐵劍的頭上。隻聽“咚”一聲,木棒重重的叩擊到鐵劍的頭顱,頭顱又重重地撞擊在鍋爐房的牆上,鐵劍的頭仿佛被千斤一擊,軀體慢慢傾斜,血從鐵劍的頭上噴灑在牆壁上。
狠毒的吳應泉又掏出自製的鋼刀,凶惡地刺向鐵劍的胸膛。
鐵劍倒地了,鮮紅的血從他頭顱和胸膛中噴射出來。倒地的鐵劍眼睜圓,血從嘴唇、牙縫、耳門中流出來。血流進大地,大地被染紅。牆壁上,血凝固了。
這個為捍衛共和國安寧傾其一生的戰士,沒有倒在邊防線上,而是倒在這三個惡魔、三個毒狼的刀下。
鐵劍倒地後,吳應泉迅速脫下鐵劍的警服,擦去刀上的血跡。
三個惡魔脫下那天藍白杠的囚服,換上警服,大大咧咧走出鍋爐房。
雨還淅淅瀝瀝地下著,細霧籠罩著通道,通道中灰蒙蒙的,細霧罩著那白慘慘的燈,迷蒙的夜幕下,他們走到外門。
三個穿“警服”的人進入外門崗監視器的熒屏,警服特征突出。值下夜班的民警已上樓睡了,值班室內隻有一個民警。崗樓上的武警哨兵站在哨位裏,他們壓根兒不知這三個穿著警服的人就是三個惡魔,警服標誌明顯,他們隻是外圍警戒,門崗屬於監獄民警職責。
吳應泉、嘎魯、魯壯壯三個惡魔來到外門前,小門“刷”一下開了,值班人員知道,監獄民警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今晚午夜下班的人和往天沒啥兩樣。
三個惡魔混出小鐵門,但小鐵門外還有一道鐵花門,值班民警在迷蒙的燈光下見三個人有些陌生,便問道:“哪個監區的。”
“鑄造的,下中班!”吳應泉老練地回答。這名民警剛調到外門幾天,近千號人的監獄民警不認識幾個,說話間值班民警在室內拉開鐵花門。
三個惡魔混出外門,吳應泉靈機一動,“篤篤”敲開值班民警的門,那民警門一開,吳應泉用刀抵著值班民警的心窩問道:“槍在哪?交出來保你一條命。”
值班民警本就膽小,經不起嚇,早嚇得屁滾尿流,抖顫著指指抽屜說:“在……
在抽屜中。”
魯壯壯從抽屜中拿出五四式手槍。吳應泉和嘎魯用繩子將值班民警捆綁在值班室的長凳上。
三個惡魔將值班民警捆綁好,急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內警隊值班民警看看鍾,已經過了十二點,犯人不收完影響他們休息,便自言自語道:“鐵劍的這幾人咋還不收來。”說話間走出門,往鍋爐房的甬道上瞅瞅,迷蒙中不見人影。另一個又說道:“你去看看咋去這樣久,還不把人帶回來。”
那人來到鍋爐房,燈亮著,隻見白石灰和血糊在牆上,鐵劍倒在血泊中。
……警報聲響起,總值班梁翼剛眯著,就被警報聲吵醒。他一骨碌翻身下床。
電話響了,獄政科科長楊靈在電話中急促報告道:“十二點左右,鑄造監區吳應泉、嘎魯、魯壯壯三名罪犯殺害鐵劍,混出門崗奪槍脫逃。”電話那端傳來監獄警犬“汪汪汪”的叫聲。
梁翼迅速穿好警服,一邊向省監獄局值班室報告,提起六四式手槍跑下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