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嘎魯的心思(2 / 3)

會後,李傑嘟著嘴一臉的不高興,心裏嘀咕:一把手就是一把手,平時無論你咋跳,決策權都掌握在一把手手中,這就是他這個二把手的差距。他心裏的沮喪都寫在臉上,平常紅潤的臉龐,此時此刻淡而發青。

梁翼宣布散會後,眼偷偷斜李傑一下,即刻就移開了,見幾個黨委成員都走出會議室,忙對李傑和雷湘全說道:“被煙熏了幾個小時,進監房透透新氣,感受感受監獄節日的氣氛。”

雷湘全是副監獄長,監區又是他分管,一把手發話了當然樂意陪梁翼進監房走走,加之黨委會上梁翼明顯支持了他,心裏有一種舒坦的感覺。

但政委李傑心裏沒那麼痛快,咧著嘴說道:“我有事,你和雷監去吧!”

梁翼知道他心裏不痛快,風趣地說道:“老夥計,心裏憋氣了,工作上有分歧很正常嘛,不要肚子鼓得像氣球似的,進監走走,氣就釋放出來了,甭像個娘兒們。”

李傑斜梁翼一眼,心中雖有不願,但被梁翼連推帶搡戲說著進了監門。

距春節還有三天,監獄裏的節日氣氛已經很濃鬱。全國千家萬戶正忙碌著采購年貨。農村一片豬叫聲,許多人家殺年豬都要賴到大年二十七八,農村殺年豬像娶媳婦一樣熱鬧,殺豬飯是敞開甑子吃的。一個人放不倒一頭壯如牛的公豬,必須三五個壯勞力,幫忙的人都要狠狠飽餐一頓,誰家屠豬殺羊都要煮一大灶血旺心肝外加鮮嫩的肥瘦肉片。男人們喝著苞穀燒,劃拳必不可少“魁五首、六六順……”

有點文化的還編出花樣,諸如“一剪梅,八匹駿馬跑,七星關鬧鬼嚇死你,九九豔陽高照……”似神仙過日子。

從臘月二十三祭祀灶神開始,直折騰到除夕,人們肚裏已經腸肥油溢,吃得肥壯膘實,到年三十吃團圓飯時,女人們已經吃得腰粗臀圓,男人們天天泡在苞穀燒中,更是喝得地庫飽滿,天庭方圓,到除夕闔家團圓吃正餐時,油腥就不想了,隻揀那些清淡的吃。老人們直誇太平盛世好,泡在糖裏了。一些中年人熱量攝入多,到不了老年就患上富貴病。

城市和農村春聯沒上門時,監門和生產區所有門上都貼上了火紅的春聯。這些春聯和社會上的有所不同——社會上家家戶戶上門的都是喜慶聯,而監房裏的春聯都是犯人自編自寫的。

梁翼、李傑、雷湘全、楊靈、鐵劍一行人走進監房,由衷感受監內過節濃濃的氛圍。楊靈和鐵劍不知道監獄領導要進監巡查,是副監獄長雷湘全用監內小手機通知他倆的。接到通知,楊靈放下手中的事,叫上鐵劍進監。鐵劍和羅耘追捕逃犯吳應泉已經半年有餘,他們從嘎木、箐上到省城,拉網式搜索,哪有信息就奔襲到那,可以肯定吳應泉不在省內,鐵劍已經從吳應泉的一個同鄉那裏獲得了一些可靠的信息。年前監獄人少事多,科裏忙不過來,楊靈要他們先回科裏工作,節後再出省追捕,隻要信息可靠,縱然藏在千裏之外,也能把他揪回來,隻要不打草驚蛇。雖說追捕罪犯是一件動態的事,有諸多不確定的因素,也正是這些不確定因素,才使得追捕有強烈的誘惑力,在不可捉摸之中讓你思考、推理和判斷,它強烈的衝擊和濃烈的特征讓每個頭戴國徽的人民警察魂牽夢繞。

梁翼、李傑一行踏進監門,直接走到監獄生產區。監獄是一個等級嚴格的地方。監獄兩巨頭一道進監的情況,還是比較少的,黨委一個班子齊刷刷進監也有,但那必須是監獄的重大活動,重要節日,重量級人物進監視查。

鐵劍和領導進監,一般都是走在前麵,目光不斷環視前後左右,他和梁翼的距離不遠不近,保持三五米適中,他沒有巡查任務,而是帶有走在前清場,有點保衛的意味,這隻能意會不能明說,雖說一監之長、一監政委進監是家常便飯,從級別上達不到保衛等次,但首長的安全對鐵劍說來是大於天的事。有亂竄的,見鐵幹來了,都會刹那間閃進室內,有個別犯人從門縫伸出頭來,看一眼走來的監領導,頭馬上又縮回去。

梁翼和李傑並排走著。李傑已沒會議室的失意。他是第一代監獄民警的子弟,從小耳濡目染,也是一個直腸子。他父親是南下老幹部,當年組織上留他父親在省廳當處長,他父親一百個不情願。那一代人是哪裏艱苦就強烈要求到哪裏去,到邊遠艱苦的地方工作是他們最高追求,和當下有天壤之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榮辱觀,追求的價值取向亦不一樣。在他父親強烈要求下,省委組織部把他父親分到一個城郊大型農場監獄擔任監獄長直到離休。

李傑的父親是山東鄆城人,和宋江是同鄉,人氣雖沒宋江旺,但豪氣有過之而無不及,李傑也秉承其父的豪氣。豪氣的人心裏容不下髒東西,為人做事喜歡竹筒倒米嘩啦啦,倒完心胸寬。

一進監獄,李傑的臉色就由陰轉晴,也許是職業的原因。他和梁翼並排走著,嘴就沒閉過:“我在黨委會上談犯人離監探視,並非是阻止這件事,是怕犯人真的不回來,被局裏認定為脫逃就慘了,目標考核那幾萬元就泡湯了,辛辛苦苦幹一年,年底還是窮光蛋,所以如此。梁監你是知道的,慎細不是我的風格。”李傑邊走邊說。

梁翼今天穿一套新警服,那警服的折疊皺紋還十分明顯,再佩戴高級警官標誌,穿著潔白的襯衣,雖說領帶都是天藍色的,但警監們配發的藍領帶柔和許多,從料子上看都有別於一般領帶。這套行頭穿在梁翼身上,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愈益顯得精神抖擻。

他側身看一眼李傑,見剛剛的不愉快煙消雲散。李傑身材矮胖,長一副羅漢臉,不笑都似笑,隻要嘴一咧,臉就收縮,非笑臉也燦爛。梁翼見李傑來神了,便回道:“我雖然同意獄政科提出的方案,但心情和你一個樣,這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不吃螃蟹咋知其味,與其左顧右盼,莫如單刀直入,放出去看看。風險肯定有,但風險也是雙刃劍,也可驗證一下我們的改造成果嘛!你老兄的擔心何嚐不是我的擔心,但假如我們一班人這不敢做,那也不敢做,縮手縮腳,要創建現代化文明監獄,那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放就放吧,雖說會散了,但我收回意見。老夥計抓監獄倒有股子勁,才來兩三年,第一年抓住地理位置的優勢,思想寬一點,‘三產’搞得火火紅紅;地域優勢變為經濟優勢,監獄企業搞三來一補,監獄企業的盲點解開了,監獄的勞動力優勢發揮了,經濟也走出困境,設備陳舊、產品老化、周轉資金不足的問題迎刃而解。當年我還對你有意見,現在看來,老夥計還真是肚子裏藏棒棒——胸有成竹嘞!”

李傑對梁翼刮目相看,雖說一二把手間不存在互相吹捧,但有些東西是發自內心的,是心靈深處自然的流露。

“看你說得圓泛,還不是黨委決策正確,集體的智慧結晶,咋把功勞記在個人頭上。”梁翼謙虛地回道。

“火車跑得快,全望車頭帶,群雁高飛,領頭的掌握方向,一個班子沒有一個勇於開拓且廉潔的班長,這個班子隻會瞎扯淡。一把手的性格,即一個單位的命運,政府如此,企業更是如此。為何組織上對一把手的任用慎之又慎,選了又選,考察了又考察,道理不言而喻。”李傑感慨道。

“老夥計是不是想換位?我做夢都想當政委,政委多好,俗話說管政工,得輕鬆!才當幾年監獄長,我都扛不動了,下次我給廳、局政治部建議,我們交換一下。監獄‘兩個安全’壓在分管副監獄長的肩上,但分明是騎毛驢挑擔子,壓力還在驢身上。從上到下都是一把手負責。一把手負責,隻要監獄一出事,板子都是打在一把手的屁股上,屁股給你小子打紅腫、打潰爛,看你還能坐這一把手的交椅不成。當政委管政工,彈性十足,監獄安全有分管副監獄長,監獄企業吃不上飯,有分管企業副監獄長和監獄企業法人代表。這職位有待遇,有位置,領目標獎,也是正職獎項,墄在空空中過日子,當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位職,我也想幹幹。可反過來講,人得認命,一生是牛馬命,上蒼都安排好的,想掙脫亦難!”

梁翼聽李傑一說,也邊走邊大發感慨。

“老兄,你那位置我可不敢爭,你是魔鬼思維型,我是直率衝鋒型!幹具體事可以,你確定好目標,讓我衝衝殺殺,炸堡壘都可以;要我動腦筋,我可沒你能,那是你的強項、我的弱項。一把手挑不準方向,這工作沒法幹,就如教育創新那套,叫啥女警教務中心,遠程可視接見,心理矯治和監內法律援助……我幹了一輩子監獄工作,聞所未聞,你把社會上人性化的東西引進監獄,讓刻意攻擊我們人權的帝國主義都汗顏。我們比它們那套保障物質、把罪犯眼關綠,人關出神經病的人權理念,要強百倍、千倍,西方攻擊咱們的人權是放他娘臭屁,政見不一拿咱們社會主義國家出氣!”

梁翼和李傑邊走邊說著話,雷湘全和楊靈緊隨其後,沒他們說話的份,任他們兩個主要領導瞎侃。他們說話間來到機械製造分廠。分廠一副紅彤彤的門聯吸引著梁翼的眼球,他駐足,慢慢品味著對聯,上聯是:“機器轉動,紅紅火火迎新春。”下聯是:“思想改造,真真切切奔未來。”橫批是:“辭舊迎新。”

梁翼看著,機械監區監區長張新跑過報告道:“監獄長同誌,機械監區監區長張新正在執勤,請你指示!”

梁翼還個禮回道:“按規定,民警堅守崗位巡邏執勤,犯人繼續勞動。”

回答完,張新領路,他們一行五人來到機器轟鳴的機械車間,這個原來生產牛頭刨床的分廠現在和一個大型機床廠合作,配套生產零部件。活太多,分廠忙得不亦樂乎。生產任務不忙的監區都放犯人過節了,而他們還忙搶任務。車間雖說機器轟鳴,但門頭的紅燈籠已經掛上,車間拉著赤橙黃綠小彩旗,一派節日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