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寅說:“你說呢?還能幹嘛?”小姐立刻表示反對,說她太疲倦了,還是下次再說吧。成寅就責怪她愚蠢,想不開,有錢不掙那不是傻瓜嗎?他告訴小姐他們會付雙倍的費用,也就是說她的收入比隻與一個人做要增加一倍,而掙錢這回事哪有不吃苦受累的?這些小姐自然明白,何況事已至此,她想不做也沒有那麼容易。她隻是感到十分遺憾,以為碰到了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沒想到和別的男人沒有什麼兩樣。
這一打擊雖比較抽象模糊,但不無深刻之處,使得小姐對世界的看法都因此有了些許改變。以前她認為好男人還是有的,隻是自己沒有碰到。現在她總算明白了,即使讓自己碰上了,最終也將證明不過是一個無恥的嫖客。因此她雖然別無選擇地和成寅做了一把,但其熱情程度卻遠不及與杭小華的那次。況且她剛剛做過,暫時並無需要,因此在整個過程中幾乎睡著了。難怪後來兩個朋友談論彼此的感受,對小姐的評價截然不同。杭小華十分感戴小姐的熱情賣力,而成寅則指責其毫無職業道德感的故意的冷漠,在小姐的問題上兩人發生了嚴重分歧。
此刻成寅匆匆完事,為未能使小姐發出快活的呻吟而感到十分沮喪。也就是說,在與杭小華的較量中他無可置疑地落於了下風。又是嫉妒又是忿懣,使他幾乎無力穿衣起床了。成寅賴在床上不起,盡量拖延著時間,好在另一指標上勝過他的朋友。
杭小華雖然將小姐幹得高潮迭起,但時間畢竟有限,如果成寅能晚於半小時從臥室裏出來,至少在持久性方麵可略勝一籌。可小姐並不配合,剛一完事就醒了,她胡亂扯下一截手紙擦了擦下身便開始穿衣服。這就使成寅更不平衡了,他想不通的是:為什麼同是幹活,完了以後她願意待在杭小華身邊不起,急於離開的是對方?而現在想走的卻是小姐,他成寅情願在床上多躺一會兒?小姐自然有她的解釋,時間不早了,她還得趕回去上班,除非成寅願意加時間,也就是說得再出一人次的小費。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再做了,生理上受不了,已經到達極限了。也就是說成寅得再出四百塊錢,才能使小姐待在身邊不起床,而且還不能真幹。小姐的條件未免苛刻,但也不無道理可言。問題並不在於她過於精明、不吃虧,甚至想占便宜,而是,成寅的的確確再也拿不出四百塊錢來了。在決定幹活以前他就已經算好,今天的小費由他一人承擔,不僅要付自己的嫖資,杭小華的費用他也一並擔待。
成寅不是沒有錢嗎?的確如此,無論他的皮夾裏還是整個房間裏都找不出八百人民幣(兩個人的嫖資),即使是翻箱倒櫃掘地三尺你也將一無所獲,別說八百就是四百也絕對沒有。成寅現在的錢不足四十元,與一次應付的小費相去甚遠。然而這是說人民幣。人民幣以外的錢他倒有一張,卷成一小條藏在衣櫃下層抽屜裏的一隻灰色絲襪裏,已經有三年了。
這是一張麵值一百的美元,是成寅多年來給境外華人刊物投稿的僅有的收獲。
在此之前在此之後他的散文作品均未在國外發表過,雖然其投稿活動從沒有間斷。
也就是說,成寅的文章每次都是一式二份,一份投國內報刊,一份投往國外。比較而言,國內采用的多,而國外采用的少。國內稿件的采用率大約為百分之二十,而國外的百分比原先是0
,後來為五百分之一(投稿五百次後終於用了一篇)。再往後雖然華人刊物再也沒有用過,但成寅的投稿熱情卻絲毫也沒有減弱,因此到目前為止國外投稿命中率仍處於進一步的下降中,此刻大約為百分之O
點一了,也就是千分之一。成寅並不以為意,因為國外用稿的目的並不在於用稿本身,它的直接後果是國內用稿變得更為容易了。現在每次投稿時成寅都會寫上“本人發表散文兩百餘篇,另有作品見於海外刊物”的字樣。雖然說得含糊,但絕對不是撒謊。至於國外用稿的收入他倒不是那麼看中的。雖說他手頭桔據,生活貧寒,一百美元到手後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使用。他也想將其兌換成人民幣,用以補貼日常生活,可有人勸他說:“這可是硬通貨,不會貶值,和人民幣的彙率每天看漲,還是留著它以備不時之需吧!”於是成寅將一百美元塞人一隻舊襪筒中,自己寧願借債度日也絕不動用,到後來他幾乎忘記了這一百美元的存在。如今由於某種惡性刺激(小姐的叫床和杭小華的沉默),他的思維不禁被激活了,摹然想起這一百美元,不禁大喜過望。他想到他們說的“不時之需”,現在顯然就是了。他的下麵堅硬如鐵,缺的就是四百塊錢。一百美元,按照目前的彙率大約可兌換八百元人民幣,隻多不少,當然多也多不到哪裏去。而八百人民幣恰好是兩個人的嫖資,真是天意如此。成寅不僅能使自己柔軟下來,而且還將掙回麵子。他打定主意為杭小華代付小費,雖然這與規矩似乎不合。他想起買褲子的事情來,杭小華為使他不至推辭也買了一條一模一樣的褲子。對方能做到如此溫柔體貼,他成寅為何就不能呢?雖然一條褲子的價格不到兩百,而一炮的單價四百有餘,這隻能說明成寅是一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而不能說明其他。這樣一想,就更堅定了成寅幹一把的想法。如果他不幹,光為杭小華付錢,且不說一百美元不好找零,就是好找,如此明顯的殷勤對方多半接受不了。如果成寅自己也於了一把,杭小華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如果他執意要將四百塊錢退給對方就未免過於見外了。如果他真的要這麼做,成寅就將上次買褲子的錢退給他,顯然,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杭小華就得無條件地接受成寅的款待。
到後來成寅也真是覺得做一把不完全是由於性欲,更重要的、首先的是為了朋友間的情義。為了這份友情不得不如此,甚至都有了某種勉為其難的意思。特別是結束之後,成寅回憶不起事前強烈的交媾欲望,並且由於幹得並不成功月隨義上的目的因此就變得更加明確實在了。
成寅毫不猶豫地背轉身去,在衣櫃裏摸索了一番,然後將一百美元交到小姐手上。“美元?”小姐驚呼道,她的欣喜之情一掠而過,隨後疑惑地問:“是真的嗎?”
“那還有假!”成寅得意地說。小姐的意思並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為收到一百美元而如墜夢中,她懷疑的是美元本身的真偽,並非收到美元這一事實。小姐帶著美元來到客廳裏。請杭小華加以鑒別,顯然她對他的信任要遠勝於對成寅的信任。
後者看似殷勤慷慨,誰知道又在揭什麼鬼呢!比較而言還是杭小華敦厚老實,就是做愛也很實在,不像成寅玩那麼多的花樣,真幹起來沒幾下子就完了。由於職業習慣,小姐擅長於從做愛中判斷一個男人。況且她現在無依無靠,除了在兩人中選擇一個較為信任的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杭小華果然沒有辜負小姐的期望,接過美元又是搓揉又是對著窗戶打量,其認真態度和務實精神一如他做愛一般,使小姐稍稍放心。鑒別的結果這的確是一張真鈔,麵值一百美元,可兌換八百五十七點幾人民幣。至於說到美元相對人民幣的好處,那倒不需要杭小華多費口舌,小姐知道得清清爽爽,僅就收入一項而言,她也可多得五十多元(人民幣)。還有它是硬通貨,可保值增值。它硬得一塌糊塗,至於到底硬到何種程度,小姐心中自然有數,顯然是柔軟的人民幣所無法相比的。因此鑒別活動一完,她一把抓過美元,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將其藏人了身體的某一部位,並與之結合為一體了,再也難以找到。
杭小華提出由他來付小費,也就是說收回美元,支出人民幣。他與成寅為此事爭執不下。隻是到了這關鍵時刻小姐才堅定地站在了成寅一邊,她對抗小華說:
“你們都是朋友,誰給還不都是一個樣?何必這樣爭來爭去的呢。”成寅說:“看看看看,小姐都這麼說了,你就別爭了,兔得給人家看笑話。下次你再請我不就結了?”此刻他十分感激小姐,她將美元藏得不見蹤跡,除非再次將小姐扒光,美元才會出現用阿不是隻收一張一百美元就能解決的問題。好在杭小華一時並沒有再扒光小姐的需要,他隻是說說而已。於是小姐帶著那張無跡可尋的美元下樓打車去了。
此外她向成寅索要了二十元錢打的費,他很慷慨地給了她。
小姐走後,杭小華和成寅繼續為付小費的事爭論了一會兒,不過時間不長,杭小華便妥協了。他收起錢包,對成寅說:“這樣也好,免得回去後周玫檢查我的皮夾子,這筆支出無法交待。”成寅說:“就是就是,周攻的警惕性是有道理的,男人總歸是男人,如果能控製對方花錢,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周玫這樣做是完全必要的。”杭小華說:“我這個人又不會撒謊,對她更是從來沒有說過假話。”成寅說:“像你這樣的人一說謊肯定被老婆看破倒時候周玫打電話來問我我也得跟著說謊,那就對不住老同學了。”“那小姐的小費我就暫時不給你了。”杭小華說,“就算我欠你四百吧,不過這錢總歸是要還的,你得答應。”成寅說:“再說再說。”他不禁提起那次買褲子的事,杭小華表示性質不一樣。杭小華的意思是:成寅能借錢給自己已經感激不盡了,況且他拿出來的是美元,而還的時候隻有人民幣了。杭小華的意思是成宣已經為自己擔待了很多,如此情義足以抵消那條微不足道的褲子了。
成寅不僅借錢給他,更重要的是使他嚐試了新的生活,如此恩德真是無以回報。經過此事,杭小華又能安於原先平淡而溫馨的家庭生活了,甚至,他已經開始體會到了它的好處。他為嫖娼的事對周玫深感內疚,為不得已的撒謊而感到滿懷歉意。這種微妙的內疚感和歉意在長期的夫妻生活中不可或缺,使配偶們更加珍惜彼此之間的感情。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成寅挽救了杭小華的家庭。自己做出了如此善行而一無所知,這就更加令人感動了。
杭小華千恩萬謝,簡直把成寅當成了一個義人。與此相比,四百塊錢當然不足掛齒,還與不還並不重要,就是還了也完全不能報答成寅的一番恩情。聽杭小華的意思是不打算還了,成寅因此稍稍放心。
杭小華走後約一周,成寅收到了一筆四百元的彙款,不用說是杭小華寄來的,成寅自然也知道這筆錢的由來。在寄款附言欄裏杭小華一筆一劃地寫道:千金難買朋友情美元硬過人民幣成寅取出錢約金邊小姐回來又幹了一把,並將彙款附言留下,保存至今,以誌紀念。
1999.12.23--2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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