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撞擊的牆上天長日久也被蹭掉了一塊牆皮。
到目前為止他們的交談主要仍是身體性的,語言在他們之間顯得貧乏並充滿誤會。迄今為止毛潔一次也沒有對李紅兵說過“我愛你”,不禁讓後者耿耿於懷。她總是說:“這還用問嗎?”意思是既然她到他這裏來與他做愛就是愛他的了。性交與愛相聯係在李紅兵的經驗中並不是必然的。在他輝煌的往昔曾與無數的女人性交,可愛的感情卻從未明晰過。他的疑問是:與毛潔的結合與和那些女人有什麼不同?
在他那裏雖說是極為分明的,但對對方而言又作何感受呢?記得那些女人總是問:
“你愛我嗎?”而他的回答幾乎與毛潔一樣:“這還用問嗎?”這麼說的時候他知道自己並不愛對方。如今角色更換了,他一再地問:“你是否愛我?”而對方回答道:“這還用問嗎?”即便李紅兵理解女人的方式也許與男人不同,她們一定是心身俱往的,即使他這樣想,仍不能完全放心。“既然你是愛我的為什麼就不能說出來呢?”他追究道。毛清說:“你到底要我說什麼呢?”“我要你說我愛你。”
“‘我愛你。”她說。但這是在他的壓力下的表白,不禁令人生疑。“什麼時候我不問你而你能主動說這句話呢?”他說。“問題是你一直在問我,我根本就沒有機會主動說什麼。”“那好,我以後再也不問你了。你真的愛我嗎?”她不回答,又開始變得潮濕,或是流淚或是要求和他做愛。每次都這樣,弄得李紅兵毫無辦法。
國強前來探望的次數明顯減少了。他為他們終於同居而感到高興。這正是他一手促成的,屬於整個計劃的一部分,到目前為止一切進展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來的時候總是帶著大量的食物、煙酒,然而每次都沒吃一點就借故走人了。他的口頭禪現在是:“你們還需要什麼?盡管說。”他開玩笑地指出李紅兵應注意身體。下次再來的時候他買了口服蜂王漿和美國洋參丸送給他們。按照吃什麼補什麼的理論,國強每次來的時候都帶著一副豬腰子,到後來這已成為他的一種特殊幽默。放下豬腰子的時候他說:“你們需要什麼?盡管說。”就好像凡是他們需要的他都能夠辦到。一天李紅兵終於問起哪裏能弄到三級以上的錄像帶,這麼問的時候他竟然臉紅了,毛潔當時在廚房裏忙著。實際上這一要求是由她提出來的,此刻故意回避好讓兩個男人談及此事。國強為自己的疏忽而抱歉。第二天所需之物就裝在一隻馬桶包裏送了過來,此外還有一隻牛皮紙的信封,內裝猛男和金槍不倒等壯陽藥。現在他們終於相信了,國強是一個極有辦法的人,而且體貼周到,能為朋友兩肋插刀。國強走後房間裏的窗簾就永久性地拉上了。那錄像看得他們心驚肉跳,欲火中燒,與畫麵上的那些男人相比李紅兵顯得那樣貧乏和不中用,當然亦有了一個具體的努力方向,使他不再感到無所事事。然而,受益最大的還是毛潔,與那些淫蕩的女人相比她不僅毫不遜色甚至更勝一籌。她那具有無限潛能的身體在刺激下達到前所未有的活躍程度,不禁令李紅兵望而生畏。因此他漸漸地厭倦起做愛來。他覺得她身體的適應性可以和任何一個凶猛的男人匹配。也許她巴不得那樣的,與那些更粗壯的陽物更猛烈更持久的衝撞聯係在一起,在她與他做愛時她定然是這樣想象的,因此每次都以失望而告終。他不再陪她看有關的錄像,即便偶爾看上一段那火熱發燒的感覺也開始上移。現在,他的胯下已像灰燼般冷卻,瘦弱的胸膛裏卻妒火熊熊。他沒再向國強提及換錄像帶的事,即使對方想到這點也被他敷衍過去。國強也不再堅持,因為他覺得長此以往會損傷李紅兵的身體,而他的身體特別是與下麵對應的發聲部分是需要重點維護的。他開始給他帶來戒煙水和潤喉片,甚至還有胖大海。與朋友的細心相比李紅兵覺得毛清也太不知道體貼人了。她更換錄像帶的要求被他置至不理,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失去看那幾盤舊帶的興趣。她一遍遍地倒帶,快進和暫停,現在,她的熱情已部分地從他們的行為轉移到他們的麵孔與身材上去了。當然,他們一概是年輕俊美的,體格勻稱、談吐幽默,沒脫衣服以前舉止瀟灑得當,即便脫光衣服於那事時也一樣的風度翩翩。她翻來複去地看著,就那麼幾張屁股幾張臉,還要加以比較,說出個所以然來。看得出來她最傾心於其中的一個舞男,那家夥有一雙憂鬱恍惚的眼睛,善於和女人口交,用他那挺直的鼻梁分開女人的陰部。看來她是愛上他了,眼睛直勾勾的,有時還噙著淚水,每當這時李紅兵恨不得將電視機從窗口扔到樓下去。他決定不再與毛潔做愛。既然在性的奇跡上他永遠無優勢可言那就盡量保持自己的尊嚴吧。他不是沒有努力過,也曾經受了真正的刺激,但由於體力的極度消耗和好勝心切反而越發不堪了。這真是一種惡性循環,越是不堪就越焦躁,越是焦躁失敗得就越慘,到後來他發現自己已經無可挽回地陽萎了,即便偶爾勃起也必定早泄,那還是不做為好。隻有在無欲之中他所幻想的愛情才能產生,或者說那愛的現實才能沉澱下來-一如果它確實存在的話。現在的李紅兵精神到肉體達成了難得的一致和默契,就是不想也不能與毛潔做愛。他開始從頭做起,從談話、愛撫和優雅的接吻開始,對方自然瞪大了吃驚的眼睛,不合作和抵抗亦在所難免。李紅兵並不灰心,在極度困難中堅持著自己的方向。現在在室內他也盡量地穿戴整齊,和衣而臥時用一根手指輕撫著對方的手臂,僅僅手臂。他不斷地向她表白自己愛得如何深切,為她而感到心疼和難過。現在,她反倒不哭了,躺在一邊的李紅兵卻熱淚長流。雖然她始終光著身子他對她的接觸仍是一點一滴的,範圍在漫長的時間裏逐漸擴大。每次他都避開了她的敏感部位,堅持著充滿愛意的瑣細的探索。
她當然極不耐煩,抓住他的手拚命將它帶人下麵。每當這時李紅兵就停止了動作,竭力去體會自己是一具僵屍。她鬆開屍體的手長歎一聲,然後背轉身去。這時他的手又活了,像一隻小動物似的,在她光裸的脊背上輕輕地扒抓著。她使勁地抖動著肩腫,像驅趕討厭的蒼蠅一樣地試圖趕走它。他雖然感到屈辱,但沒有忘記自己的計劃,這樣堅持的結果至少她現在不再看那些錄像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問。“我在愛你。”他說。“那麼結果呢?”他不說話了。“結果還不是和我做愛?就好像我們沒有做過似的,就好像我沒有和別人做過似的。”從此引人,她開始談論她的第一個男朋友。“你能有這樣的耐心嗎?我們在一起好了三年沒有做愛。我們做愛是三年以後的事。光是摸我的手他就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李紅兵感到很慚愧,他自以為溫柔而純潔,可沒滿三天手就從她的手臂挪到了她的鎖骨上。三年的時間真是不可想象,恰好與他的刑期相等,真是長夜漫漫啊!李紅兵正在啼噓感歎時毛潔卻憤然說道:“在我看來那純粹是浪費時間,我們在一起沒過幾天好日子,全都是因為那見鬼的偏見!”說罷就泣不成聲了。李紅兵也落淚了,當然,原因是不同的。他在想:她還愛著他,她的眼淚是為他而流的。從來這裏的第一天起她就在流淚,現在終於真相大白了。她與他在一起隻有性,而與她的男朋友在一起卻躺了整整三年,什麼都沒有幹。她當然不想重新來過,而他卻永無機會補上這一課了。即便他能花上與坐牢一樣長的時間和她周旋而不做愛,那也不過是拙劣的模仿。李紅兵既絕望又尷尬。他既不能像錄像上的那些男人給毛潔以充分的滿足(這正是她向他索取的),也不能像她的男朋友那樣帶給她純潔的愛的感受。因此,當毛潔再次提出要求時他沒有拒絕。他十分生硬地擁抱著她軟軟的身體,一麵抽送一麵流淚,幹得既不特別漂亮,甚至悲傷之情也顯得莫名其妙。
由於他再次和她做愛了,她對他的態度變得比較友好。她告訴他她是她男朋友之外的第二個男人,除了和她的男朋友做過那就是和他了。她明顯有安慰他的意思,可他仍悶悶不樂。她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是一個處女?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啊?”
此時他的心思特別細微,聽得出來她的後半句話完全是言不由衷和應付性的。既然在他之外她隻與她的男朋友做過,又怎麼知道別的男人也都是這樣的呢?她和她的男朋友做的時候還是一個處女,想必他也是一個童男,否則不會在一起摸索長達三年時間。她知道他並非因為她不是一個處女而不高興,她之所以強調這點顯然有避重就輕的意思。他說:“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處女,我巴不得你和很多男人睡過覺呢!”
她說:“你這是什麼話!”他說:“我說的是實話。”於是她委屈地哭了,他就陪著她落淚。事情往往是這樣的,人們為各自的傷痛而悲戚,但原因各不相同。對李紅兵而言,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毛潔不是一個處女(她也沒有試圖隱瞞),她對做愛的熱衷曾使他懷疑她在這方麵態度隨便。現在,疑問得以澄清,他是否應該感到高興呢?也許有一點吧?但隨後更強烈的憂傷向他襲來,甚至都感到了心室的收縮和疼痛。“要是她和很多男人睡過覺就不會隻記得那一個了。”他想。“或者我隻和一個女人睡過黨並且戀愛過也可以與之抗衡了。”這麼想的時候思路就進入了死胡同,再也無法轉身。珍珍再次被從記憶中召喚出來,她的形象更加飄渺,還有他經曆過的其他女人,在腦袋裏模糊混雜一片。作為相應的坦誠他開始談論她們,當然不限於當年報紙上所披露的。報紙上的內容通過國強毛潔已經了解得很多,但隻有他的坦白才是真正隱秘和豐富的。
她對他的描繪並未表現出很大的興趣。她說:“雖然你有過那麼多的女人,但那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會嫉妒的。”言下之意是否是:你有那麼多的女人我都不嫉妒屈此你也沒有必要嫉妒我的男朋友,我隻是和他做過愛。正因為如此他才嫉妒得發狂,然而這是很難被理解的,也說不出口。她再次抑製住了他,讓他自慚形穢,感到屈辱。他是一個如此不堪的人,甚至連嫉妒的權利都沒有。在他們之間隻有一件正大光明的事,就是她對她男朋友的回憶。實際上,她並不是很願意提到他的,和李紅兵同居的這一個半個月裏她就隻字未提,後來為了阻止對方愚蠢的漸進遊戲她才提到她以前的男朋友,即便如此她的談論也是遮遮掩掩的。在簡略幹澀的敘述中李紅兵越發感到事情的重大以及那人的重要。她不想讓他分擔她的過去或是怕他嫉妒?說到底這是一回事。他裝做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身體卻禁不住陣陣發抖,他知道自己是不會漏掉她所說的有關他們的每一個字的。“我們很平淡,沒有什麼浪漫的故事。他是我的同班同學,從大一到大三在一起三年,後來他退學了,就這麼簡單。”毛潔如是說。這裏麵有太多的問題。他為什麼退學?這和他們最後分手又有什麼關係?是誰離開誰的?她還愛著他嗎?還有他們後來的做愛,是如何發生的?
那個人的名字?難道她將永遠地稱他作“男朋友”嗎?其後的一周裏毛潔-一回答了這些問題。雖然可供談話的時間足夠漫長,她的回答仍是幹巴巴的幾句,而且被分割在不同的時空裏(商店、保齡球館、酒吧、夜市、東郊、遊泳池、校園、餐廳、馬路上以及李紅兵的住所)。
“他退學是要出國,和我們分手沒有什麼關係。”
“我們分手是因為他要出國,而我不可能出去……”
“是他離開我的,他想去歐洲讀書。”
“也許我還愛著他,我不知道。也許相處下去就不會再愛了,我們的關係是突然中斷的。”
“我們沒做過幾次愛,他不怎麼會。剛剛有了一點感覺的時候他就離開了。”
“他叫朱原,朱文的朱,馬原的原,很普通的名字。他曾經是我的男朋友,現在不是了。我現在的男朋友是你,我那麼說是習慣了,真對不起。”
“我們能不能不談他啊?求求你了!”
毛潔撞牆終於有了結果。這天上午說好了要去學校上機,將論文提綱打印出來,九點以後她仍賴在李紅兵的床上。李紅兵倒是早就穿戴整齊,在廚房裏為她準備了早餐。他讓她快點起來,不然,預約的機位又要被別人占了-一近來他們係的計算機房總是人滿為患。後來他索性來到床邊幫她穿衣服,每穿上一件衣服她都會再次倒下去,喉嚨裏同時發出哼哼的撒嬌聲。她對他的依戀是明顯地增加了,這讓李紅兵感到稍許安慰,但他還是硬著心腸把她弄了起來。毛清說她頭暈、困倦,一麵抱怨一麵聽任他的擺布。大約十點左右他們出了門,來到外麵的馬路上。李紅兵將一隻手擱在毛潔的後腰上,幾乎是推著她向前走,陽光下她的麵孔異常蒼白,眉頭緊鎖,還在為他逼她上學而不高興。突然她停止了邁步,聲音異樣地對他說:“我來例假了。”說著她蹲下身去。她就這麼雙手捂著肚子在街邊蹲了一會兒,顯然因此她不能再去學校了。她有必要回去收拾一番,她對他說:“呼地一下,有一大股。”
他們就這樣帶著那東西回到了房間裏,毛潔馬上跑進衛生間。她讓李紅兵趕快過去看,聲音顯得很興奮。隻見在她內褲的底部兜著一團血肉,有她的一個拳頭那麼大,原來她流產了。李紅兵讓她把那東西扔進馬桶裏,他親自拉動拴柄,隨著一聲水流聲它就消失不見了。他第一次發現那陶瓷馬桶竟如此的潔白無瑕。深色的淤血之後她的月經也轉紅了,現在,他們終於可以放心了。可以說這是自他們認識以來最輕鬆愉快的一天,或者說是半天(良好的心情並沒有保持到晚上),她不用去上學了,也不用去那該死的醫院。況且他們起得那麼早(與平日起居相比),外麵的天氣那樣晴朗,雖然他們隻是在外麵待了一小會兒,還是受到了感染。現在,他們知道外麵有一個風和日麗的世界,呆在這所黑乎乎的房子裏就安心多了。毛潔換了一條內褲,粘上一條衛生巾回到床上。她讓李紅兵過去陪她躺著,後者沒有理由反對。她讓他把衣服脫光,對方也照辦了。她提議他們做愛,李紅兵猶豫了一下,也隻是一下,也就同意了。他去衛生間裏仔細認真地擦洗了一番,然後就進入了她的身體。
那裏多汁而潤滑,他知道是鮮血滋養著他的陽物,這一想象使他激昂澎湃或萎縮疲軟,一時他還拿不定主意,總之他覺得怪怪的。毛潔不時用墊在身下的線毯擦揩著。
沒有任何奇跡出現,她仍達不到需要的高潮。由於不滿足她開始責備李紅兵,說她那樣難受他還要逼她去學校,說她來例假的時候他還要跟她做,甚至都不是一般的來例假,是小產,他還要跟她做,還要同意她的要求。她那麼年輕,少不更事,而他和那麼多的女人幹過,使她們墮胎流產,他應該是知道的,他怎麼能這麼對待她呢?李紅兵無言以對,他不禁問道:“你和朱原沒有在這種時候做過?”“沒有。”
毛潔頓時警覺起來。“那我感到非常榮幸,隻有我和你在這種時候做過愛。”他說。
“他根本不會讓我懷孕。不是他不能,而是他根本就不會這樣做!”說著毛潔痛哭起來。李紅兵喃喃地說:“你還在愛他。”這麼說的時候他傷害了自己,但除此之外別無它法。現在,她是徹底的通暢了,下麵流著血上麵流著淚,由於他的錯誤她可以任性使氣,表白著對朱原的思念而不必遮遮掩掩。
他買來桂圓紅棗,給她做了雞湯,盡其可能地照顧她。在毛潔休養期間李紅兵還冒充家長給她的指導老師打電話請假。按照習俗,他們至少一個月內不能做愛。
可他們堅持了不過三天,甚至毛潔還沒有完全幹淨,她又一次向李紅兵提出要求。
這次他猶豫的時間比上次稍長,但也不過三四分鍾。毛潔說:“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上次是我不好,求求你啦,別因此而折磨我。”她又說:“反正我們已經做了,再堅持又有什麼意義?隻要你洗幹淨就行。現在做是最安全的,至少我不會懷孕。”她說得相當在理,現在,他除了一味順從還能怎麼樣呢?對他而言隻有順從這一點是無人能與之相比的,這是他如今存在的唯一的意義和品質。若是說到責任或權威的建立恐怕為時已晚,弄不好的話還會鬧出笑話來。他想起那幕“漸進”
的鬧劇,那時候他們已經狂交濫媾了半個多月,突然他感到了重新開始的必要。李紅兵可不想重蹈覆轍,自取其辱,說到信心和責任你早幹什麼去了?他非常悲哀地想:到了這一步我已是一個沒有自信可言的人了,除了百依百順已毫無價值。當然我也不想苟活,除了陪她同歸於盡已別無出路,好在我寧願如此。於是他再次進入了她的傷口,鮮血淋漓,就像殺人或自殺一樣的痛快和絕望。
毛潔流產後的半個月裏是他們狂熱做愛的第二個高峰期,李紅兵無條件的順從終於讓對方感到了恐慌,在一定程度上也抑製了毛潔自毀的熱情。看來他比她垮得更厲害,不僅行事毫無原則一任她的擺布,甚至反應也變得遲鈍了。現在他的臉上時常出現某種曖昧不清的笑意,說話時聲音顫抖欲言又止。當他在廚房裏摸索鍋碗瓢盆的聲音更加細碎,有時打壞一隻杯子(如今他常常失手)也要向她賠半天的不是。“這是你的杯子,你的家。”她提醒他說。“幹嘛要向我道歉呢?甚至連我也是你的。”她竟然這樣對他說了,出於憐憫或是其它。現在,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也會說出“我愛你”這樣的話來,震驚之餘李紅兵真是百感交集。是他的順從感動了她?他不敢仔細去想。表麵上,他一如既往地做著一切令她高興討她歡心的事,而內心深處那壓抑已久的委屈之情卻翻騰起來了。他經常流淚,當然是背著她的。他覺得自己已不像當初那樣的誠實和信任對方,他的順從和軟弱越來越像是爭取她的一種手段。他遠沒有像她和自己認為的那樣已經“死透了”,僅僅一句“我愛你”就點燃了他的全部希望。他為自己的下賤和可恥而熱淚盈眶了。隨後眼淚弄濕了枕頭,通過枕頭而讓她麵孔的皮膚感覺到了。她可不喜歡他這樣,成天抽抽搭搭的,於是便轉過臉去不再理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