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跑動(1 / 3)

他是因流氓罪被捕人獄的。要是在現在那也許算不了什麼。他是一個名人,人們對他的興趣普遍集中在男女關係方麵,小報在這方麵顯得很有作為。那時候有關他的排聞是人們飯後茶餘的談資,謠言四起,有時也不免言中。問題在於當時人們對名人缺乏必要的諒解,更有甚者,大家認為名人在道德方麵也應該是一個楷模。

在一個領域裏的出類拔粹說明了生活態度上也一定嚴謹自律,怎麼可以在一個方麵表現出色而在另一個方麵(也許是更重要的方麵)甘於墮落呢?這是完全不可理解的,倘若真有這樣的事發生當然也不可原諒。李紅兵感歎沒有趕上好時光。一切都在進步,對名人的崇拜、追星、傳媒、小報記者和私生活曝光,而人們的理解力卻不能跟上。到後來報紙上開辟了道德法庭專欄,對他進行聲討,李紅兵的錦繡前程就此毀於一旦。

在李紅兵走紅的那一年裏他和無數女人發生了性關係。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使其中的三個女人共墮胎九次,也就是說平均每人墮胎三次。事情可能是這樣的,也可能其中的一人墮胎七次,而另外的兩人各墮胎一次。使一個女人在一年的時間裏墮胎七次,簡直不是人幹的事,不僅無法理解,同樣也無法想象。至於具體情形李紅兵真的無法說清了。他隻記得身邊不時有女人墮胎。開始時他還有印象,是那個叫珍珍的,也是由他親自過問處理的。到後來李紅兵已經完全糊塗,墮胎的醫院被固定,懷孕的女人也由他的助手護送,隻是到他這裏來報銷手術費和營養費。墮胎這件事已成為樂隊的日常公務,隻不過需要及時處理而已。當然,至於是不是他的孩子就像是不是他的女人一樣,已經變得無關緊要。直到他因此獲罪。在拘留收審期間李紅兵方有閑暇思考那些血肉模糊的孩子是否是由他弄出來的,此時已是有口難辯了。一切都記在他的賬上,都是在李紅兵的名義下進行的,可在他的周圍至少有十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他們的生育能力至少也不會比瘦弱的李紅兵差到哪裏去。

十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與他一同共事,之間也不乏兄弟般的情義,聽上去就像是一個原始公社,在一年的集體生活中與那些川流不息的女人生下了九個孩子,平均一人一個還不到呢。

服刑開始後李紅兵慢慢改變了看法,不再鳴冤叫屈。在勞改農場裏不可能有人感到自己無罪,是清白無辜的,這就像當年他並不覺得玩弄女人有什麼不好,一切都因時間地點的改變而改變了。他想起那些被他拋棄的女人,她們的眼淚和哭泣,而他對她們下身的記憶比對她們的麵孔還要清晰呢。李紅兵受到了犯人們的極大尊敬,理由是他是一個采花大盜。他的名字他們早有所聞,他的那些催人淚下的傷感歌曲在農場裏也從未被禁止。對女人非人的摧殘以及對愛情無比哀怨的歌唱正是吸引他們的兩極所在。他們讓他曆數三個墮胎的女人以及那九次墮胎,他們甚至要求得更多。這時候的李紅兵早已把一切據為己有,他因此獲罪同樣因此得到榮耀,是自己不曾料到的。隻有當夜深入靜時他才開始仟悔自己的罪孽。那些被他糟蹋過的女人現在他仍然在糟蹋她們,為了獄中生活的方便,這既令人惡心同樣也不可饒恕。

李紅兵自知罪孽深重,除了自覺地通過改造他已別無出路。由於有一技之長,他被吸收進獄中的文藝宣傳隊,“自新之歌”、“給被損害和被侮辱的她們”是他這一時期的作品。有關他被捕入獄的大量報道沉寂之後報刊上零零星星地有了一些有關他的消息。他的新歌依然風靡,隻不過受崇拜的演唱者已是新一茬的歌星了。李紅兵進來得太早,完全沒有版權意識。再說他是一個有罪在身的囚犯,即使有什麼想法也不會有誰願意為之效勞。在名利方麵李紅兵早已心灰意冷,他想著的隻是早點出獄,和一個像珍珍那樣的好姑娘結婚,好好地保護愛惜她。能使一個女人幸福也算是向其他被傷害的女人謝罪了。他要過極其普通和平淡的生活識為一個女人寫歌,隻為一個人演唱,這個想法使他非常激動,在獄中最後的日子裏幾乎成了他支撐下來的唯一信念。珍珍,珍珍,他反複念叨著她的名字,回憶著她的長相,那是他唯一能夠回想起的模模糊糊的女人的形象。她真的有他想得那麼漂亮和可愛嗎?

他和她是在一個舞會上認識的。當然,她不是珍珍,而是另一個他暫時還叫不出名字來的姑娘。他本來是不會來這樣的地方的,這樣的地方他過於熟悉,生怕有人會將他認出來。國強告訴他那不過是一個大學的周末舞會,舉辦地點在學生食堂,參加者也是一些大學生。他說:“你不應該總是悶在家裏,那樣伯父伯母會擔心的。”

他暗示他是一個見過大場麵的人,不願去學生舞會的原因是受不了那裏簡陋和寒酸。

總之,國強動用了他非凡的說服才能,終於將李紅兵拉到這裏來參加舞會了。李紅兵坐在一張板凳上,舞會開始以後他始終沒有挪動過。好在光線很暗(食堂頂部的燈泡全滅了,舞會舉辦者沿牆邊的水泥地上點了一溜蠟燭),人影晃動,空氣中不時飄過陣陣飯菜的餿味兒,李紅兵不禁回憶起獄中難忍的饑餓。他努力沉浸在那樣的感受中而不讓刺耳的樂聲將自己帶人往昔輝煌的瞬間。他坐在那裏,喝著舞會舉辦者免費提供的啤酒。到後來在一支強勁的搖滾舞曲的逼迫下所有的人都下到舞池裏,牆邊的長凳都空了出來,李紅兵一人冷眼旁觀顯得特別突出。國強扭過來告訴他他目前的處境,“你這樣與眾不同反而容易露餡。”他說。然而這一次他的說服工作毫不奏效,李紅兵就像被一枚釘子釘住了。國強讓一些姑娘過來邀請李紅兵跳舞,後者推說不會,又說要幫朋友看著衣服什麼的,不過在心裏他還是很感激她們的殷勤的。這麼多的女孩,都還在上學,他試圖用一種完全不同的純潔的目光看待她們。其中的一位姑娘尤其令他心動,李紅兵覺得即便讓自己的邪念放縱也不能深入。後來他就一直看著她,起伏不已的心情於是慢慢的平靜下來了。她肯定是她們中間跳得最好的,最豐富也最協調。她總是和同一個男的跳呀跳呀,李紅兵估計他可能是她的男朋友,這麼想的時候竟然有了一點醋意。後來她也過來請他跳舞,李紅兵不禁有些衝動,他很想把她接管下來,最後還是忍住了。他對她說:“我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還得適應適應。”散場的時候他和國強來到外麵,在台階上那姑娘過來與國強道別,當時並沒有男的和她在一起,李紅兵頓覺一陣寬慰。她向國強揮揮手,眼睛卻盯著李紅兵(由於他是一個陌生人?)。她向他們回眸一笑,那笑容真是燦爛極了。

這次遭遇並沒有使他想起珍珍,反倒在一段時間裏把她淡忘了。出獄後李紅兵反觀自己的處境,去找珍珍的願望倒沒有在裏麵那麼強烈了。他聽說她結了婚,又離了,現在帶著一個孩子自己過。聽說珍珍把孩子丟在父母家裏不管,自己同時和幾個男人往來,其中還有李紅兵認識的,當年樂隊的一名貝司手。李紅兵沒去找她是怕破壞自己的想象(這幾乎是肯定的),目前他還需要它。他覺得就這樣,能不時地聽說她的消息就已經足夠了。現在他仍能滿懷傷感地想起她,在一個她所不知道的角落裏為她寫歌作曲,這多多少少令他感動。此刻,他又需要用珍珍驅散眼前的這個女孩了。這麼做的時候他覺得非常困難,那轉瞬即逝的姑娘以及她的笑容怎麼也揮之不去。和珍珍相比她的存在似乎更加真實可信,雖說他們隻有一麵之緣,這是多麼令人驚奇的事。李紅兵知道如果現在去找珍珍實際上就是和她了斷,從她那裏斬斷自己過去的根。猶豫再三後他還是去了,懷揣著他出獄後寫的“珍珍之歌”。

他是去向她求婚的,結果當然是遭到對方毫不遲疑的拒絕,以及一番唾罵。他終於見到了她,那個恨他如蛇蠍的女人,仇恨完全改變了她的麵容,使李紅兵感到既難過又輕鬆。他騎著那輛破車回家的時候故意避開了路邊的林蔭,讓太陽照著他那尚未長出頭發的光光的頭皮。這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從往事中擺脫出來了。

國強真是個好兄弟,他是李紅兵出獄後認識的第一個也是現在他唯一的朋友。

實際上李紅兵就是坐他的夏利車從勞改農場回家的,國強是出租車司機。他載著他走上了自由之路,經過廣闊的田野和新興的礦山。他和他攀談,向他講述自己的生意和生活,讓李紅兵不得不在長久的沉默後開口說話。然而他一說話國強馬上就把他認了出來,他不僅是他的歌迷甚至也記得他出獄的大致日期,更重要的是他是那麼的快活,無憂無慮。後來國強每天都來看他,幫他料理出獄後的生活。經過國強的一番努力李紅兵甚至拿到了在獄中所作歌曲的部分版稅。李紅兵有了一筆錢,暫時衣食無憂,按照國強的計劃在他東山再起之前可以好好休息調養一段了。國強從不讚成李紅兵做一個普通人的想法。當然,一個女人是絕對需要的,他盡其所能在這方麵幫助李紅兵。由於職業關係國強知道很多直接的場所,他本想領李紅兵嚐試一下,但被對方拒絕了。李紅兵總是提及珍珍,為證實自己的感情還哼了一段“珍珍之歌”的旋律給國強聽,感動之餘國強仍保持著清醒的認識和現實的態度。雙方經過妥協來到國強父母任教的大學的一個學生舞會上。國強的車停放在校園裏,經常有女孩搭他的車進出學校但從不付錢。

李紅兵從國強處得知那女孩的名字叫毛潔,是建築係的一名學生,讀四年級。

盡管提到她的名字時李紅兵表現平靜,國強還是看出一點什麼來了。他為他去見珍珍沒坐他的車感到不快,但認為事情的結果還是令人高興的。國強問李紅兵要不要見毛潔?他可以安排。現在,所有的障礙都已排除,他李紅兵還等什麼呢?後者在見麵這件事情上始終支支吾吾,態度極其曖昧。直到兩個月後李紅兵的頭發長長了,有一天他對國強說:“我已經做好準備。”國強認為他過於鄭重其事,過份的緊張反而不好。這樣又拖了半個來月,估計李紅兵已經鬆馳下來,一天,國強將毛潔領到了李紅兵的住處,後者猝不及防,這正是國強需要的效果。李紅兵的落魄和房間裏混亂的景象定然給毛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並馬上激起了她的責任心。進門三分鍾後毛潔開始幫李紅兵收拾房子,她的女人本能是那樣的明顯。李紅兵連連道歉,他將自己關在洗手間裏整理衣裳,洗麵刮臉,他的羞怯和謙卑與其身份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效果之好出乎國強的預料。兩個月來國強並沒有閑著,和毛潔的接觸達五六次之多,其中包括兩次深入的長談,話題當然是圍繞著李紅兵的,他輝煌的往昔以及神秘的牢獄生活。當毛潔終於再次見到李紅兵時對他的了解已十分全麵。因此當李紅兵向她講述自己的經曆時對方竟有點心不在焉。當時國強已借故走開了,在收拾幹淨的房間裏李紅兵出獄後第一次與一個女人相對而坐,他一罐一罐地喝著啤酒,並殷勤地請對方與自己共享。他注意到毛潔自領口以上已經發紅。她自覺地從他的煙盒中摸索香煙,一支接著一支,甚至比李紅兵還要凶猛。她對他說:“過去的事就別提了,還是聽聽你的歌吧。”李紅兵找出一盤他的磁帶,卡人錄音機。出獄後這還是第一次他聽見自己往昔的歌聲,那疏遠的感覺就像是在聽別人歌唱。他看見一滴閃亮的眼淚從毛潔的眼角流下來。這裏有三個人,他和毛潔,還有過去的自己,她被那個虛偽的人虛偽的歌聲所感動真是令人嫉妒啊。在傷感的歌聲中那分裂的感覺持續加強。李紅兵聽見自己在向毛潔表白,說到他們的第一次見麵,她那燦爛的笑容,他的“珍珍之歌”以及夢幻破裂,還有他數月來的等待和準備。他提到他新寫的歌“我對你一無所知”,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這支歌當然是他為她而作的了,甚至連國強也沒有聽說過。繞著她幼稚臉龐的眼淚奔跑得更急了,他拿不準她為何而傷心落淚。她模糊的淚眼始終下垂,並沒有朝他看上一眼。後來他說:“我覺得我喜歡你,對你一見鍾情。”一曲終了,房間裏隻剩下她的啜泣聲,她的反應把李紅兵弄糊塗了,甚至有些尷尬。他對她解釋道:“我是認真的,沒有對你隱瞞任何事情,當然你沒有必要馬上答複我,我給你三天考慮的時間。”“沒有必要。”她回答。可這是什麼意思呢?沒有必要考慮,她已經拒絕了他?或者她已經同意了他的要求?李紅兵後悔自己走得太遠了,這才是第二次見麵,第一次交談和在一起吃飯,他仍然像過去那樣的急不可待,結果把事情給弄砸了。這麼想的時候不禁黯然神傷,除了再次撿起酒杯,喝酒吸煙已經無事可幹了。後來他起身準備送她回學校,從沙發的扶手上撿起她軟塌塌的胳膊。意外的接觸引起她的一陣戰栗,她將她的頭埋在他的懷裏,熱淚將他的襯衫都弄濕了。之後他們擁抱在一起,並接了吻,至此,事情已很分明,她用行動答複了他。李紅兵擁抱著毛潔溫熱小巧的身體,感到十分驚奇。他們進行得太快了,或者太慢,慢得讓她白白地流了半個小時的眼淚。他感受到某種對於速度的費解。當他們終於相擁在一起的時候他又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了。隻是一味地擁抱著,撫摸、接吻,沒有進一步的深入,李紅兵感到由於自己的原因他們僵在了那裏。隻是重複著開始時的動作,不免有些機械,甚至嘴唇都感到了由於過度摩擦而產生的金屬味兒。李紅兵試著將她挪上床去,毛潔並沒有抗拒(即便到了這時他也沒有想過會與她做愛,他隻是不明白在何處停下來)。在黑暗的臥室裏她變得異常靈活,迅速脫光了自己,身體上隻剩下內褲和胸前的一抹白色的乳罩。他撫摸著她光滑的肩膀,她的回應有明顯的欲望成分。後來他毫無阻力地進入了她。現在,她已經不哭了,就像是把排水的管道移到了下麵,她用另一種潮濕的方式使勁地哭泣著。

的確是太快了,至少,這樣的速度不屬於李紅兵的想象。在他的想象中今天隻到吃飯(共進晚餐)為止,然後他將她送回學校,並等待下一次見麵的機會。類似的見麵可以無限多次,持續的時間也可以無限漫長,直到有一次他們有了具體的身體接觸,擁抱和接吻。在這階段上他們將停下來,隻是見麵,擁抱和接吻,同樣是無限多次無限漫長。有一天由於一個意外的原因,比如下雨或過了她們宿舍樓的鎖門時間,她留下來過夜。後來,來他這裏過夜已成為她的習慣,開始時他們徹夜長談,後來分床而睡(他在客廳裏的沙發上將就一夜),最後,他們終於躺到了一起。

開始的時候他們和衣而臥,後來逐漸脫光了衣服。他將一點一滴地熟悉她的身體,接觸範圍逐漸擴大,猶如蠶食一般,不易察覺但堅持不怠,有時甚至需要某種程度的退卻。至於最後的結合李紅兵真的從沒有想過。當他們做愛完畢,他開始向她道歉,以一種仟悔的方式向毛潔傾訴著衷腸。他對她說:“我原本不想這樣的,雖然過去我在女人方麵很隨便,但對你的感覺完全不同以往。”同時又怕引起對方的誤解,因為這時毛潔又開始哭泣,並始終以這種潮濕的語言和沉默與他對抗著。她的潛台詞是否是:“你是不是說我在勾引你?侮辱了你的人格?”他對她說:“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習慣於那樣的方式,但那是過去的我。現在我已經是另一個不同的人了。”她哭泣的語言是否在說:“那麼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會和男人隨便上床的那種?怎麼,你倒成了一個純潔的人,而我反倒在玩弄你的感情了,這不是很滑稽嗎?”他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有點糊塗,不了解如今的戀愛方式,當然以前我那也不能算是戀愛,但我總覺得愛情和單純的性關係是有所不同的。”

她仍不言不語,但哭泣已經停止。他知道她的下麵又開始濕潤了,而他又怎麼能夠不盡量滿足她呢?於是他們再次做愛,至此,他才允許自己去體會那來自身體的純粹快樂。他有一種被她引領的感覺,不是在動作方式上,而在於氣氛的營造。此刻他們處於一種享樂的淫蕩氣氛中,她不僅破啼為笑,甚至講起了汙言穢語。他們翻雲覆雨,大汗淋漓,那機械的體能消耗對他這個禁欲三年多的囚徒來說正是十分必要的,十二小時內他們做愛達五次之多。在第二次做愛過程中李紅兵覺得自己被磨破了,他感到某種特殊的疼痛。第二到第五次他是帶著那疼痛完成的。他本不想告訴她這個,但由於需要得到她的照顧他不得不說。那疼痛的感覺愈演愈烈,使他的進攻變得滑稽而悲壯。為抑製她過份的動作,他不斷地在她的耳邊重複著:“疼,疼,疼……”,不禁使她啞然失笑了。“本來喊疼的應該是我,現在怎麼倒過來了?”

她說。是啊,正如她所表達的那樣,她並不是一個處女,對於做愛也不陌生,甚至有些熱情得過份了。這裏麵有些頗為費解的東西令他擔憂,她的眼淚和潮濕,熱情與冷漠,狂亂的身體語言與緘默無聲。她似乎非常熟悉這件事,在床上不停地支使他,但對於她的自信也不能完全信任。由於過去的經曆李紅兵對可能懷孕尤其敏感,他告訴她他的擔心,對方根本不屑一顧。到後來具體計算她的生理周期,正是最易受孕的危險期,李紅兵大呼上當。當被告之有可能懷孕時毛潔被嚇哭了。過份的反應實際上是在掩飾她某些方麵的無知--一李紅兵想,再加上排卵期的興奮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當天下午他們上街去買避孕藥,毛潔補服了探親片53號。其後的十幾天裏她一直在服用這種紅色的小顆粒,由於藥物反應出現了反胃頭暈等症狀。也許是藥物反應,也許真的懷孕了也說不準,她的情緒變得很煩燥,做愛的要求也越加強烈。第四學年毛潔基本沒課,外出實習以前隻要提交一份畢業論文的提綱就沒事了。而李紅兵本來就是一個閑人。現在,他們正以一種與現代文明完全合拍的加速度在消耗他的那筆小小的存款,除了關在房子裏狂交濫媾就是上街購物和出人於各類娛樂場所。李紅兵所幻想的平淡長遠的普通人的生活看來是永遠也不會到來了。他處於戀愛的激情中,被毛潔年輕的身體所驅策,可他們將走向哪裏呢?在床上她真是欲壑難填,反正認為自己已經懷孕了,因此也就再無顧忌。那想象中的出生竟給了他們一種死亡的刺激,日子過得就像世界末日。她是說什麼也不會去醫院墮胎的,這並不意味著她想要李紅兵的孩子。毛潔以一種自損的方式開始大量吞服瀉藥以及各種標有孕婦忌服的藥片,那一陣她不停地瀉肚,然後不停地進食,體重反而有所增加。

李紅兵曾聽說過一種自行流產的方法,每天用臀部撞牆一百下,毛潔馬上付諸實施,每天光著屁股撞牆一百下。那持續不斷的咚咚聲使鄰居們誤認為他們在搞裝修。為保證效果現在她撞牆的次數已經增加到兩百下。這樣幹的時候她的態度極為認真,腰部一伸一縮,圓潤的屁股就落在了牆壁上並發出沉重的鈍響。後來這竟成了她用來挑逗他的一種方式。當他再次進入她的時候她的屁股上還粘著一層白色的石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