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瀨雖然這樣寬慰自己,可眼下的菊治,誰說的話都不願相信。
在法院判決即將宣布的那天早晨,菊治在洗漱間洗手。
據收音機上講,今天早晨是今年冬天氣溫最低的一天,東京的中心地區可能會下一陣小雪。
許是這個原因吧,自來水管的水冰冷刺骨,菊治覺得手在冰冷的自來水衝洗下,變得可愛,令人想起往昔。
就是這雙手曾經愛撫冬香,掐住她細弱的頸項,還有握住自己那個家夥……
這雙手雖然知道所有的事情,卻總是沉默無語。
吃完早飯之後,菊治像往常一樣,九點出了拘留所。
道路上的行人,也都穿上了臃腫的防寒服裝,縮著肩膀,匆匆而去。
押送車穿過隅田川,從千住向上野方向駛去。就在車子穿越隅田川的時候,天空中開始飛舞白色的小雪花。
“是飛雪……”
菊治憶起去年冬天,和冬香一起在京都的飯店眺望窗外飛雪的情景。
說不定冬香因為擔心他,從天空上飄落下來了。菊治不由把身體向窗邊擠了擠,正當他為飛雪著迷的時候,飛雪轉眼就消失了。
在京都的時候,飛雪也是曇花一現。
菊治於是閉上了眼睛,押送車來到了市中心,不久就達到了法庭所在的大樓。
這是第五次了。也許將是最後一次。菊治抬眼望了一下飛雪消失後的藍天,來到了臨時監押處。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一想到這是最後一次,連狹窄陰暗的臨時監押處都令人懷念。
就在菊治打量四周的過程中,規定的時刻臨近了,看守仿佛在問“好了吧”似的催促菊治向法庭走去。
“既然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索性大大方方地出去。”
大概是見到了飛雪的原因,菊治罕見地挺起了胸膛,目視前方,徑直走到了被告席上。
過了一小會兒,庭長走進法庭,像往常一樣全體起立,行了一禮,庭長帶著審視的眼光,巡視了法庭一周。
就要開始宣判法院判決。在異常緊張的空氣下,庭長用沉重的口吻宣布:
“下麵,宣判法院判決,被告人請到前麵來。”
自己是怎樣站起來,怎樣走向前去的,菊治記不清楚了,隻是被庭長叫到前麵站好之後,庭長手拿文件,口齒清楚地宣布:
“判處被告八年徒刑。”
法庭內一下子響起了分不清是驚訝還是歎息的聲音,慌裏慌張奔向門外的幾個人,是電視或晚報的記者,為了趕在下午第一時間內報道此消息。
法庭內充斥著一種異樣的緊張,菊治本人卻出乎意料地平靜。
庭長繼續宣布,拘留的一百二十天也算在刑期之內,然後開始宣讀判刑理由。
“被告人於平成十六年十月開始,與被害人人江冬香相識,其後經過交往,發展為非常緊密的關係,與此同時,被害人的性快感不斷加深,不久後希望被告人在性高潮中將其殺死。”
庭長究竟在宣讀什麼?菊治明知說的是自己的事情,可聽起來卻覺得枯燥無味,好像在聽不認識的人的報告一樣。
“被告人聽從了被害人的要求,於平成十七年八月二日,在澀穀區千馱之穀二丁目一番地的307號,即被告人的房間內,在性交中扼住被害人的頸部,致使其死亡。”
以上好像就是應該成為菊治罪行的事實,庭長在繼續列舉了諸項證據之後,開始把內容轉向對事實認證的說明。
“雖然可以充分進行推測,被告人的行為是在被害人多次要求下進行的,但是從被告人的年齡、職業等進行考慮,被告人應該能夠充分預知,那是違背社會道德、為社會所不允許的異常行為。還有關於辯方主張的委托殺人,像晚期癌症患者的安樂死那樣,隻有當事人基於任意和真心進行要求的時候,才能得到承認,所以像本案那樣,在性行為中,在一時的嬉戲中由於興奮所作的發言,很難肯定完全符合委托殺人的條件。根據以上觀點,委托殺人不能成立,被告的行為符合殺人罪。但是,基於被告人殺意淡薄,對死者家屬的謝罪,以及提出進行經濟上的援助等,在對以上諸項事宜進行考慮的基礎上,按照判決書給予量刑。”
刹那間,菊治大叫:“不是!”
自己怎麼會發出那種聲音,連菊治自己也不明白。
恐怕從以前開始菊治就對檢察官和法官的想法心懷不滿。那些不斷積累的怨氣,一下子變成聲音爆發了出來。
被告在法庭上突然大聲叫喊,絕對不被允許。這點菊治心裏雖然非常明白,但是話一旦出了口,就再也止不住了。
菊治明知大家都在往自己這邊看,仍繼續喊叫:“什麼受被害人的委托啦請求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和那些都毫無關係。隻是、隻是隻是冬香……”
“肅靜……”菊治無視庭長的製止,不顧一切地繼續喊道:“隻是,冬香希望這樣死去,說讓我殺了她,我隻是照她的話做了,隻是這樣而已……”
“被告人,請保持安靜!”
庭長再次出言製止,同時兩個看守從左右兩邊,打算按住菊治。
但是,菊治仍舊衝著庭長大喊:“什麼法律呀、刑法啦,你們滿口光講求歪理,什麼都不懂。本來什麼都不懂,卻要……”
當菊治用右手食指指向女檢察官的時候,看守從後麵反剪住菊治的胳膊,另一個人給他銬上了手銬。
菊治就這樣被看守強拉硬拽地從檢察官前麵通過,從裏麵的門被拉出了法庭。
“安靜點兒,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