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修羅(3 / 3)

“許太太,你要當心呀,再漏了麼,隻能紮腳了。”

“我們曉得了……”趙之謹唯唯應著,不是送那個護士,簡直像把她從屋裏推出去,然後“當”一聲關上了門,回身便問,“這事情許世傑知道不?”

我搖頭。

“碧清、翠芳她們咧?”

我繼續搖頭。

“還有誰知道?”他急起來,又按耐幾分情緒,走近了道:“宛芳,這事情可大可小,換了別人也罷了,可是那個仲夏,那個仲夏同你又是那樣的……”

“我欠他的,所以他來討債了!”

“不是,你先別急。”

急的人是他,我已經忍了這許多年,現在不是急,是沒了法子。

“之謹,他們曉得我不會講出去的,所以當年樂菱敢親口告訴我,這次回上海……在戲院裏……”不過幾天前的事情,說起來仿佛很遠,再次回憶,膽戰心驚。

“怎麼?”

“在戲院裏,我瞧見他們兩了,樂菱抱著仲夏,要他早些下手……”

就像是天方夜譚,趙之謹瞪大了眼,滿臉不可置信。

“你是說,仲義是他們的孩子,對許世傑下的的人也是他們?”

這次,我緩緩點頭。

趙之謹的眉心深深皺在一起。

“我要是不說,許世傑這次醒了,下次不知道醒不醒得來;我要是說了……”我看向趙之謹,無奈苦笑。“依許世傑的脾氣,信我麼,他就殺了他們,不信我麼,他隻當我是爭風吃醋,還得了意了。”

趙之謹麵色沉重,獨自步到窗前,看著窗外烏黑的天空——暴雨就要來了,過不了多久,外麵的馬路將水流成河,那些夏日裏瘋長的花草,會被打落一地,然後,咆哮的雷電將劈裂天空,強風勁雨,人世,有一瞬變成地獄的陰沉。

“你不能說!”良久,趙之謹回身向我,神情堅定。“這事情即使有天瞞不住,也不能由你說出來!”

“之謹……”

“許世傑這個人我還是明白的,這事情不管他信不信你,傷了他的臉孔麼,你們以後就難了。再說,仲夏同你又有那樣一段,況且,許世傑帶你去南京之後,還是著人下了手,把仲夏身邊的人,能除則除、能傷則傷。仲夏恨他,理所當然,但與你無關。”

“你、你都知道?”我怔怔道:“這些年我隻當自己死了,躲在南京重新活過,誰知道還是逃不過呢……”

說到這兒,趙之謹激動起來,幾步衝到床前,握住了我的手。

“宛芳,你聽我講,不管逃不逃得過,這事情你不能說,就算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說。”

“我……”

“我會想法子讓他們自己露出馬腳,那時候許世傑再惱,終歸惱不到你身上。”

或許,他說得有理?我猶豫起來。

趙之謹見我不答,急道:“宛芳,許世傑到底不是袁一夫呐!”

一個響雷砸在窗戶上,窗外,豆大的雨點已經散下來了,玻璃窗戶“啪啪”作響。

他不是他,而我,何嚐還是我?

雨聲大,蓋過了屋裏的對話,趙之謹衝我講了句什麼,我茫然搖頭。

“總之,你記住我的話,這事情既然告訴了我麼,我會替你解決的!”他幾乎是在吼,窗戶外頭“劈哩啪啦”的響,暴雨傾盆而下,一道閃電劈在不遠處,照亮了趙之謹的麵目,也是猙獰扭曲的……

不曉得什麼時候,我們都變作善惡難分的阿修羅。

雨無邊無際,天空也無邊無際漫下來,沒有界限。

我把秘密交給了另一個人,心裏的擔子仿佛一鬆,緊跟著,卻挑起另一樁心事——許世傑再愛我,他終究不是十三少。那些善良的人心和溫存的人世,已經離我很遠了。世道已然亂了很久,而我,也許真的應該置身世外,早早的,離了這些是非之地與是非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