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修羅(2 / 3)

“嗒”一聲響,馬副官行了個軍禮,響亮應了聲——是!鄭重退出去了。

我思量著,又把趙之謹叫了來。他也是連日奔波,臉上滿滿的倦意,見了我,卻是笑融融的,坐在床邊道:“我看你再養幾天也沒事了。”

窗外陰雲密布,這個夏天暴雨密集,閃電過後,響雷滾滾,由遠而近。趙之謹起身把窗戶關上了。

“我問醫生,你就是氣急傷心,血不歸經,沒有大礙的。”

我胸口悶悶的,整個人靠在床上像虛浮在半空,嗓子眼時時泛出腥甜,不嗑血了,那血腥味卻始終彌漫不散。

“本來也沒事的,隻是讓你們擔心了。”

“這又有什麼呢?多少年的朋友……”

“多少年了……”我接過這話岔,由不得感慨,“現在想想,隻有你一個,我是從來不防備的。其他哪怕這些姐妹們……也是好好壞壞,說不清楚呐。”

趙之謹笑了笑,把手搭在床邊的被子上。“那也未必,人心難測麼,萬一……”

“不!沒有萬一!”我昂起半個身子,握住了他的手。

“宛芳……”

“要是連你也難測了,我這裏還能信誰?”說著,我心裏一酸,淡淡笑道:“本來這些年多虧著你,明裏暗裏,我曉得你幫了我不少,就連我在南京清靜,也是你同許世傑吵回來的,否則,他也肯放我一個人自在?”

趙之謹一怔,繼而朗聲笑起來。“倒是什麼都瞞不住你的。”說著他抬眼看我道:“其實你同許世傑,也是難得的緣份,他這個人雖然許多毛病,這些年看起來,對你卻是真心的。多少次回上海麼,別的不提,總要讓我說合你們。我想想自己也是個泥菩薩,拿什麼臉去說別人。”他自嘲一笑,低下頭去。

我垂著眼,起先是我握著他的手,現在變成他反握住我,細細的在我指節處摩擦……歲月無聲無息,已經把我們兩人都變老了。趙之謹鬢邊已有白發,曾經年輕的臉,現在蒼桑了,眼角唇邊,全是細紋,額上的皺紋更深,望著我時,欲言又止。

“我又不傻,他真不真,這麼多年,怎麼會分不清呢。”

“那你們還鬧什麼喲,白讓別人占了便宜。”趙之謹說著一歎,兀自道:“現在樂菱的事情,他雖然不待見她,可到底替他生了個兒子,總不能連許家的血脈也不要的……”

話還沒完,我神經質的笑起來,笑得胸口“嗵嗵”空響,整個人仿佛被掏空了一樣,喉間一癢,一陣幹咳。

“你慢些。”趙之謹慌得替我勻氣兒,一時護士也來了,又是量體溫,又是打針,我的血管已經癟了下去,她連戳幾針才見血,旁邊的趙之謹別開頭,眼睛裏映著日光閃爍。

雷聲又漸漸過去了,雨點沒下來,天氣悶得難受,電氣風扇“嗚嗚”轉著,也不過送來陣陣熱風。針水卻是冰涼的,滴在血液裏,漸漸沸騰的心也冷了下來。

“這些事情不講麼也是明擺著的事實。如萍這樣小,你總不能讓她沒個爸爸,再講了,仲義到底是……”

“他不是許世傑的孩子。”我淡淡道,轉過臉去,想哭,末了又是傻笑。

趙之謹顯然被嚇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仲義、仲義,他本來姓仲,是仲夏和樂菱的兒子。”

我的聲音遠得連自己都覺得不真實,片刻,才聽見趙之謹“啊”了一聲,抬眼瞧時,他掩不住滿臉驚詫,半晌才道:“宛芳,你講這話可有根據?”

“根據?當年樂菱親口對我講的……”我的聲音不禁高了,前因後果,樁樁件件,浮現眼前。

“他們恨的人不是許世傑,是我啊!”忘了手背上的針,我捂臉痛哭,手背酸麻的,再瞧時,已經腫得老高。

趙之謹滿腹的話壓了下去,跑到屋外喊護士,又是一陣忙,拔了針重打,反複戳幾次又換隻手,終於固定好時,我瞧見護士額上也是滿滿的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