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暮色(2 / 3)

翠芳又活了過來,連樣貌都變得年輕。她興興頭頭的來了,有些落寞的離開。

我們終於還是一樣,總是漸行漸遠,不能完全契合。

這世上恐怕也沒有誰可以完全契合。

“那你們什麼時候走?”我問,陳碧清搖了搖頭,秋千架上,她的小女兒已經不哭了,梨花帶雨的衝著和自己一樣的哥哥傻笑。如萍把花插到自己頭上,又給詩婭也帶上一朵,兩個女孩兒手拉著手,在草地上跳起舞來。

“之謹已經在準備了,我是想等孩子再大些。再講了……”她說著一頓,繼又道:“我也舍不得的呀,你曉得嘍,現在雖然都在上海麼,分開住的,偶爾見一麵大家倒還客客氣氣的,等出去了,一時落不穩腳,同住一個屋簷下,難免磕磕碰碰,我自己倒是沒什麼的,就是之謹嘛,夾在中間為難。”

“他是左右享福的,你倒替他為難起來了。”我抿著嘴笑,陳碧清也跟著低了頭,不好意思起來。

“你們也算難得了……”我歎了句,未免想起從前的風光,那時候十三少替我做個生日,也要驚動半個上海灘,再有那些鶯鶯燕燕的人,老舊的規矩和堂子裏五彩的流光,每一樣都絢麗恍如隔世。驚豔了那麼些年,有些穩不住了,連浮島般世外天堂的上海,也開始人心惶惶。

陳碧清笑著不禁皺了眉,看著圍牆外的一線藍天,竟是呆了過去。我一抬頭,望見姚芬妮半個身子從窗戶裏伸出來,也是看著幾個孩子,帶笑不笑的,許多心事,在陽光下無處遁行,我曉得,她也開始躊躇起來了。

下晚時,趙之謹從工廠回來,滿頭的汗,陳碧清迎在頭裏,取出一方手帕替他擦拭,嘴裏不住道:“你也太趕了,這樣熱天,倒不會緩著些。”

趙之謹瞧著我一笑,神情卻有些焦急的,“你哪裏曉得,那些工人麼又要罷工,又要砸了會計室搶錢,我去了還安撫不住,差點就打起來……”

“呀,那你還去,工人麼蠻得很咧。”陳碧清急了,把趙之謹往沙發上讓,如萍牽著趙磊同姚詩婭過來請安,趙磊小小年紀,一臉嚴肅,叫了聲“爸爸”就垂手站在旁邊,還是詩婭乖巧,趙之謹才落座,她跑過去抱著趙之謹的脖子,一個勁兒喊,“爸爸,如萍姐姐來看我們咧,還帶了好些玩具呢。”

趙之謹一手摸著小女兒的臉蛋兒,一麵看向我道:“來就來吧,怎麼還帶東西。”

如萍也在旁邊喊了聲“大伯”,趙之謹笑了,拖著如萍的小手,好言道:“如萍長大好些呢,可還像從前那些調皮?”

如萍半低著頭,害羞得吃吃直笑。

“這孩子就是不大方嘍。”我把如萍接過來,又問趙之謹,“你才說的事兒可嚴重?工人罷工了麼,你的廠子可怎麼辦?”

講起這個,趙之謹未免一歎。“那也是沒法子的事,鬧成那樣,隻好求個平安吧。”

一時,陳碧清著人打了熱水來,她卷了袖管兒,親自替趙之謹勻麵,臉上也是掩不住的擔憂。“現在這些工人麼,三天兩頭的鬧,薪水漲了又漲,我們自己倒成了勒緊腰帶過日子的人了,既然這樣,還不如把廠子關了換個清靜咧。”

趙之謹苦笑道:“你道我不想呐?關廠子哪有那樣容易?你這裏還沒關呢,幾個股東得了消息,天天問我要錢,真要關了,他們不打到家裏來啊?”

“呀……”陳碧清歎了句,不曉得該說什麼,樓梯上,姚芬妮扶著把手,冷笑道:“現在真是野蠻人的天下了,講什麼東洋人厲害,我瞧著中國人自己要把自己弄死的!”

他夫妻兩遙遙相隔,默契的都冷笑數聲。趙之謹向後一靠,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詩婭倒也乖巧,安靜的俯在趙之謹身上,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趙之謹。

片刻,趙之謹方道:“也沒什麼,我同警察廳也講了,他們派了好些人把守,那些工人也暫時壓服下來,總不至於拿他們沒一點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