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生活雖然還是很具體的,我也還沒有從現實的窘境中脫身出來,可是,這些對我來說都已經不成問題了。因為,隻有當我們執著於肉身的時候,誤把自己認為隻是一具肉身軀殼的時候,我們就會時時覺得匱乏和擔憂。當我們真的認清楚自己不是一具軀殼的時候,當我們不再執著於那個並不真正存在的自我的時候,就有可能和那個存在的本源再次聯接,無論你叫它神也好,上帝也好,佛陀也好,基督也好,這時候的我們,才有可能真正“回家”,回到我們心靈的家園。
回家的過程,和你是否“出家”沒有關係,和你做出多大的所謂“犧牲”也沒有關係,它和你的“認出”有關,和你的覺知有關。很多偉大的教導無不在告訴我們,這個世界以及我們所知道的所謂前生後世,無外乎一場夢,我們都隻是在昏睡中的夢中人而已。可是,對於夢境中的人們來說,這個夢境看起來顯得過於真實了,太少的人能夠接受這個說法。佛陀教我們“覺知”,因為佛性的本質就是覺知,耶穌教我們修“寬恕”,因為寬恕的背後就是愛,但他們的目的都是讓我們看清自我的真相,而讓我們的真我自性顯露光芒。其實,我們的真我一直都在,隻是我們從前沒有“認出”它來。我們身陷自我當中而無力自拔,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所做的種種努力與掙紮,一直都是在喂養那個並不存在的自我。
我所鍾愛的印度靈性大師在談到自我時,曾經談起過進入自我的七個門,這裏我想沿用他的說法。
其中第一道門就是對自己身體的認同,能夠區分出自己裏麵與外麵的不同,這大概是在15個月左右完成的。
第二道門就是所謂自我認同,就是對自我的存在產生一種連續不變的感覺,這個大概在三四歲左右就完成了,並一直持續下去。
第三道門是自我延伸,就是有一個“我的”概念出現,我的衣服,我的玩具,我的房子等等,在我看來,被現代文明所推崇的一些禮貌和界限問題也是過多地執著於此了,這是我的,那是你的,連人與人之間的心理距離場都被研究出來了,真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第四道門是指自尊或自我價值,就是關於“我是好的”,“我是有成就的”。在這個層次上卡住的往往是很多小時候受挫的情緒,舉例來說,有的人從小被家長或其他人貶,很容易因此形成一個強烈的要出人頭地的欲望,以“爭口氣”,而且很多人的麵子問題也常常是由於過去的挫折經曆造成的。一旦情緒受挫而沒有得到合適的釋放,他的內在就容易形成“黑洞”,成人後他所有的努力都會是試圖去填補這些黑洞。這些黑洞可能是“我不夠漂亮”,“我不優秀”,“我沒有資格”,“我不值得”等等,總之是“我不夠好”,心理學中把這種心理形容為updog,即一隻向上咬的狗,它的任務就是讓你產生負疚感,而大多數心理學所試圖解決的也正是這個層麵的問題,按照完型治療的說法是,讓這些“內在的恐慌兒童”成長;內在恐慌兒童最喜歡玩的一個遊戲就是將“我不夠好”投射出去而成為“你不夠好”,並以此來消解自己內心的負疚感。
第五道門是自我形象,就是所謂的道德感,在這裏亦包括了使命感,它常常來自於父母或社會的教導。我們從小到大被灌輸的種種信念與規條就來自於此,它常常以“應該如何”或“不該如何”的形式出現,並時常在我們的潛意識裏嘮叨個沒完,像個媽媽似的,所以,有人把它叫做“內化的母親”(inner mother),一旦有些地方做得不對,它就會變成一隻downdog,一隻向下咬的狗,不停地對你進行內在的監督,很多所謂的聖人就卡在這裏了。
第六道門是理智的自我,它是透過教育、經驗、或聽講而來的,積累概念,然後從那些前後一致的完整概念和哲學創造出各種係統。這就是哲學家、科學家、思想家、知識分子和唯理主義者所停留的地方,但是這個“自己”變得越來越老練:從第一個開始,第六個是非常老練的。這個自我總是在強調自己理性的力量,強調知識的有用,強調它的博學多聞。
第七道門,就是個人獨特的努力,藝術家、神秘家、烏托邦理想家、夢想家——他們停留在那裏,總是試著要在世界上創造一個烏托邦。記住,“想要成為什麼”是第七個自我的關鍵字,第七個是自我的最後一個,最成熟的自我來到那裏,所以你會覺得,當你看到一個詩人,他或許什麼都沒有,甚至是一個乞丐,但是在他的眼睛裏,在他的鼻子上,你會看到很大的自我。而神秘家或許已經拋棄了整個世界,而且可能坐在一個喜馬拉雅山的山洞裏,你去那裏注意看他,他或許還光著身子坐在那裏,但是他有一個那麼微妙的自我,那麼精練的自我,他或許甚至會向你頂禮,但他是在顯示:“看我是多麼謙恭!”所以,想要成道,其實往往也是第七個自我在作怪,但它如此的隱蔽,有時,讓人很難認出來。
這樣看來,自我如此複雜也如此狡猾,因此,它也是不太容易被認出的。但是,如果你不從自我裏麵脫身,是不可能遇見你的真我自性的,你的靈魂也永遠不可能安寧,你也永遠無法體驗你生命本質中的巨大的狂喜的高潮,與之相比,自我喂養給你的那點兒所謂的快樂,比如功成名就,比如賺了很多錢之類的,簡直就像是打了個噴嚏而已。當然,當你真的開始挑戰自我的時候,自我會本能地進行抵抗,而它最大的抗拒方式就是讓你“恐懼”,而人類所有的恐懼都來自一個最原始的恐懼——怕死。認出它,這就是自我最大的狡猾,因為我們的真我是永遠不死的,隻有我們的肉身會死。而自我讓你執著於自己的肉身,也是為了讓你相信,離開了肉身,你就沒法活了。事實是,你隻有拋下了自我,才能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