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事如煙(3 / 3)

那便是容貌美絕而正在修行的道姑——陸小真。

自從前掌門白石道人在塞北一戰中失蹤之後,武當派的氣數便仿佛走了下坡,而繼任人白柏老道,又素性淡泊,也無意於在風波滔天的江湖中惹事生非,因此,以天下第一大派(人數上)的武當門下,竟有十多年在武林中沒有新手出現。

大家都以為武當派稱雄天下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而隻有極少數的高手不以為然。

其中最有信心的是陸小真,她並不認為默默無聞便是衰敗,因為至少有十年之久,八大宗派有一半以上無高人出現,而在這短短的一年中,江湖上紛紛出現了許多的年輕高手,譬如:崆峒的神龍劍客何摩和隴西大豪之子安仲仁。黃山的虯髯客顏傲。少林的智能和尚。

還有不知師承的劍客韓若穀,以及一劍雙奪震神州查汝安。

她的內心在飛揚,以一個少女能臍身天下武林第一流的地位,是何等的榮耀!但她完全被師父禁足在山中練功夫。

她好不容易得了個差使,去請靜石師姑,卻偏偏遇上了天全教的大魔頭白三光。

兩個老家夥都生性高傲,一言不合便打將起來,她在一旁又不能插手,等到靜石師大施展生平所學,仍不免為白三光點了公孫穴之後,她嬌叱一聲,抽劍而上。

她當時根本忘了師父的告誡,她一方麵是為師妨著急,另一方麵是有一股豪氣,她想以白三光來祭劍。

哪知白三光哈哈大笑道:“小道姑,老夫沒空和你計較。”

說著便率了天全門下一擁而去。

她當場怔在一旁,她夢想了許多年,希望能一展生平所學,但對方竟不屑一擊,她哪會想到,對方根本不知道她的功夫竟在她師姑之上。

於是,她想到了力傷天全賊徒而救自己的哥哥——全真首徒陸介。天下武林未來的至尊!因為全真武功再加上他那股正氣,絕對所向披靡,一向高傲的她,也為之折服。

她為他慶幸,但她更遺憾的是,不能與他相處,一享天倫之樂。

但在她那少女的心房中,已自闖入了另一個英俊的人兒,那兩道劍眉,一雙大眼睛,老是半笑半嘲地瞪著自己,那個神龍劍客——何摩!

想到何摩,她的芳心便突然地直跳。

她自己也不明了,為什麼會如此心煩,但少女的天性,使她保留了這些許的但也是最重大的秘密,她羞於請教別人!

就是這個睛朗的早晨。

陸小真那纖纖的身形,雖然被上了一件寬大的道袍,但也不能掩往那那秀麗的姿容。

她雙眉緊顰,坐在一株梅花樹下,對著身前清溪中的細流出神。

水中呈現出一個模糊的美女,那是她的反影,一片梅花悠悠然地飄了下來,卻把這幅大好的靜景給打得粉碎。

她懶散地站起身子,她想:“這該是練功夫的時候了。”

於是,她拔出了長劍,她搖了個劍式,她忽然有個奇特的感覺,她自覺是處在天下高手環伺之中,他們都瞪視著她,仿佛像耳邊山風似的陣陣地吼著:“看!武當的七禽劍法。”

她覺得其中隻有哥哥一個人是善意的,而她非常直覺地聯想到何摩——也是用劍名手的神龍劍客,仍是那副半笑半不笑的死相,瞪著自己……

於是,她內心中湧起了一股壯氣,她脫口低聲道:“我很瞧不起你們崆峒的百禽劍法,別自以為了不起。”

她被自己的言語驚醒了幻夢,她嬌羞地自言自語道:“奇怪,這幾天老是心神不寧,真是見鬼了,呸!”

她身隨意動,兩腳微蹬,身形忽然上竄,她那筆直的玉軀,在空中更是動人。

忽然,她右手劍鋒回轉,一幅森厲無比的劍網,把她自己裹在其中,而隱隱若若地露出了些許青色的身形。

她在劍圈中微擰玉腰,一陣勁風過處,她早已下撲,長劍在這刹那已攻出三招,如刀如剪,淩厲無比。

她理想中的敵人便是方才那株梅樹,但卻不是要削出它的枝葉,相反的,是要刀尖在枝葉中穿人迂回,而絲毫不傷及它。

她這招“鷹揚於天”是集七禽劍的精華,武當弟子前後三代之中,練成的不出十人,而精深至此的青年高手中,除她之外,可說是絕無僅有。

她那劍鋒如寒星閃耀,在叢叢梅花中穿行,隻見她凝立在地,右腕連挑,那支精鋼長劍竟如麥粉捏成似的,劍尖伸吐不已,自上而下,自左而右,轉眼之間,連攻八十一招,九九相合,真是神出鬼沒,令人歎為觀止。

八十一招方過,她往後一撤,長劍一抖,在空中啼地一聲風響。劃了一個鬥大的劍花,然後一收。

她捧著手中寶劍,凝立在當地,那副莊嚴的臉容,令人乍望,以為是天上仙女下凡,卻又不是,倒像是觀音大土的捧瓶玉女。

那株老梅,兀自立在那兒,枝葉絲毫無傷,便連花瓣也隻掉下了三兩片。

她長長地籲了口氣。

這八十一招是武當不傳之秘,因為,除非天資極高的人使之,八十一招便不能一氣嗬成,而反極易為敵所乘,但小真現在的功力雖不能達此,而也是武當近百年來第二個練成此技的人。

原來她師祖藍石道長,當年能與青木的師父鳩夷子齊名天下,便是靠著這手“鎖心劍”,不過見過他這成名絕技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因為便是一流高手,以藍石老道的功力,以較次的七禽劍法便足可應付裕如了。

小真自幼便有學武的天才,白柏老道格於造賦,便把一點希望寄托在徒弟身上,幸好藍石道長當年唯恐失傳,便把自身的經驗,全夾在在劍譜中,因此她費十年之功,終於有了今日的成就。

這也就是說,她已有了窺伺天下武林至尊的資本。

想到“天下第一”這四個字,她便想到了陸介——全真第三十三代首徒。

而由陸介,她每次都想到何摩和他的那雙大眼睛!

沉默了十年的天下武林,在這一年之中青年高手輩出,而最令人觸目的是,其中有三個是異姓兄弟,韓若穀、陸介和何摩,他們的武功和聲望,幾乎都在伯仲之間。

何摩最年輕,但成名最早,崆峒的神龍劍客,真是家喻戶曉,當年曾力克天全教四大堂主,單劍匹馬,橫掃江湖。

而陸介雖還沒名號,但曾打敗了令狐真,是天全教的大勁敵,而且又是全真門下三十三代高足。

韓若穀雖沒有轟轟烈烈的事跡,但一來他能居三人之長,二來也曾劍誅九尾神龜陸棋祥,並砍傷白三光,這還不能看出他潛力之強?

一想到他們,陸小真覺得微微不服,因為,她自信以這手八十一招“鎖心劍”,不難重振她當年藍石師祖的雄風。

現裏傳來了幾聲長短不一的鍾聲,她驚覺地道:“是早課的時候了。”

說著忙納劍入鞘,疾奔回現去。

她兩袖輕揮,玉足微踏碎步,身子端的是輕靈飄忽,遠望過去,活像個淩風駕雲的青衣仙子。

她忽聽得身後數文處也有衣帶風聲,她極迅速地一擰身,硬生生地在急奔之時,轉了個一百八十度。

正在她轉身之際,身後那人已按捺不住地驚道:“平步青雲!”

她雖沒和“他”相處多處,但這慷昂的聲調,她是覺得何等的熟悉,因此,她右手將正拔出一半的寶劍,輕輕往下一按,已自彈入鞘中。

但眼前的人,竟不是她想到的何摩,而是一個黑臉的人,她猛吃一驚,把正要出口的招呼,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一時倒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那黑臉者迷惑地瞪著她,良久,方才呐呐地道:“陸姑……真人……”

小真從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中認出了他,一絲兒不錯,他正是何摩,於是,她想到了,神龍劍客是精於易容之術的,她哂然笑了,但其中孕育著多少的嬌羞?

何摩也不知為何,自己麵對著她,會如此地手足失措,他像一個受驚的孩子,見到她輕笑了,方才有些釋然,於是,他也水然地淺笑了。

他無言地瞪視著她,而她卻低垂著臉兒。

武當山上一片清靜,隻有枝上小鳥偶而高啼數聲,黃金色的陽光,如金粉般地撒在他們身上。

小真呐呐道:“你變啦!”

忽然,她自覺失言,因此,她別過臉去,仿佛地上有著極端引人注意的東西似地。

何摩莫名所以地接了一聲:“噢!”

忽然,他恍然大悟,忙搓搓那雙黑手道:“該死!怪我太粗心了,你看!”

說著用力往臉上一抹,那還是黑臉,已自恢複了秀士書生的瀟灑麵目。

小真聞言很自然地回過臉來,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在窘迫之中,她進出了一句話:“你到武當山來幹嗎?”

何摩一路上曾自己瞎編了好些理由,但此時他竟急得忘得一千二淨,他靈機一動,找了不成理由的理由道:“我跟陸二哥來的。”

小真見他說的像個小孩似地,不禁噗嗤一聲道:“唷!何大俠不是看不上我們武當派嗎?”

何摩知道是指他和她師姑鬥口的那段事,不禁有點赧然,接不上口了,他道:“我……我絕沒有輕視你的意思,是老師姑先數說我們崆峒的。”

麵對著她,何摩自覺言辭拙劣極了。

小真想到了他們兩個鬥口時,何摩是何等高傲,辭鋒銳利,而現在怎會結結巴巴起來了?

她不忍再逼他認錯,雖然她並不知何以他會如此低聲下氣,她隻是裝得冷冷地說道:“你才來一會兒?”

何摩莫名所以地點點頭。

小真暗暗鬆了一口氣,因為,她那手九九八十一式“領心劍”並未被他窺視到,忽然,她有個奇特的念頭,她想:“神龍劍客”人稱青年高手之一,我要替本派取這爭雄天下的名頭,何不用他作試金石?況且,也可以看看他是否真是名不虛傳?

未經世道的她,根本未想到失敗這方麵。

何摩聽她突然地問自己是何時到的之後,又沉默起來,不禁心中著急,他簡直不知如何打破這窘局才好。

隻見她玉嘴微斜,貝齒輕咬口角,一副天真憨態,卻又嬌柔萬分,但那鬼靈精的頭腦,現在又葫蘆中不知在賣什麼藥。

因此,他隻有耐心地等著她說話。

小真心中既有了打算,忽然,盡量裝得很莊嚴的樣子道:“何大劍客,你既然說我們武當不行,和我師姑架了梁子,我倒要討教一二啦!”

她把聽過的幾句江湖話,拉拉湊湊地衝出了口,總算沒有辭不達意。

何摩見她忽又反口,聞言一怔,急道:“陸真人!”

小真看到那副窘急相,實在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她忙一擰身,往左邊的一片林子中竄去道:“快來!”

何摩不由自主地跟了前去。

忽然,他依稀地聽到她的訕笑聲。

他不覺有些憤怒,因為,他誤認她是在瞧不起他,他長嘯一聲,一股英豪之氣,終於憋不住了,他施展崆峒神功,快若流星般地往她的身旁衝去。

小真從身後的風聲可知,何摩已施展全力而為了,她心想:先鬥鬥輕功也好。哼!

她一聲不響,也自施展全力,那本來已經飄忽的身形,這下更見輕靈,有如星丸般地在山石花木之間躍來躍去。

何摩雄心頓起,也一步不放鬆。

他們事先並沒有議定以何地為終點,因此就好像一對情侶在捉迷藏,男的要追上女的,而女的偏不讓他觸及。

但他們的內心可不像開始時那種感情洋溢,現在,崆峒、武當這二派的後起之秀的他和她,是以本派真傳在相互鬥勝,他們現在的內心,是充滿了責任心與榮譽感。

有好幾次,何摩快趕上她了,但她武當的“平步青雲”絕技,也決非易與,她對此山上的形勢是何等熟悉,一花一木的位置全了然於胸,因此她隻消輕踏碎步,猛然轉向,何摩就會衝過了頭。

這種捉迷藏式的鬥輕功,在前麵的就占了便宜,因為主動之權在她。但她奔跑了近一個時辰,兀自擺脫不了何摩,雖然一再閃躲,但也不過換得片刻的喘息。

她是一個女子,女子在身體方麵的先天條件是輸於男性的,她知道再比下去,對她是決無好處。

她心中對何摩的喜悅,更加深了一層,因為她知道神龍劍客的是名不虛傳,捷如神龍不見首尾!

而身後不遠之處,已自傳來他那兀自神定氣昂的呼吸聲,這象征著何摩內力的精純!而何摩對她也更加愛慕,因為一個女子能如此貌美而功力又如此之強,實在是不易的。

他曾在伏波堡中窺伺過陸介的行動,因而見到了姚畹,他雖然非常關切陸介,但男子的天性使他多少有點妒嫉陸介,因為,畹兒是如此的可愛!

但是,在他的心目中,陸介的妹妹——小真,也絲毫不遜於畹兒,而小真,正在他前麵不及十步處疾奔著。

一種男性特有的衝勁,加快了他的步伐。

小真己奔出了樹叢,而眼前是片土場子。

何摩見狀大喜,因為在這種場合中,她那憑藉地形上的優勢而作的騰挪功夫,將是無用武之地。

因此,他發出了一聲如龍吟般的清嘯,他的身形,像飛箭,像流星,迅地劃空而前。

小真感覺到背後那股勁風之強烈,而且,空氣是陣陣激蕩,如波如浪,她駭然了,這等功力實在勝過於她。

因此,她毅然地駐足停步,忽然轉過身來。

有如此之衝勁之下,她竟輕易地完成了這三步動作,而且是如此輕描淡寫,飄逸如仙!

何摩正自加速至最高速度,哪還停得下來,而這時他倆之間才不過五步距離!

小真依然地微笑了,這是考究他輕功的最後一步測驗,因為,至少她自己能懸崖勒馬,而他呢?

其實何摩的功力高,速度比她快,停身自是更難。

但是,何摩見到她那倩美的笑容,不知是在訕笑他,還是在鼓勵他?他決心作一個前所未有而大膽的嚐試。

他並未減低自己的速度,而又跨出了一步。

就在這提腳之時,他已發動了全身的功力。

他猛地吐氣開聲,兩掌往小真與他之間那塊地上一拍,他一腳踏實之時,也用力一蹬,藉著這同時而至的三股往上的力道,他身形猛地上躥。

在空中,他旋轉不已,以消去往前衝的力造,空氣因他這高速而轉動,因而激起了一股漩流,發出吱吱的尖聲,仿佛旋風似地,更掃他的身形托上。

他口中吐出了悠然的長嘯,配合著他那逐漸停止轉動的軀體。

眼看他要往下落的時候,他手中忽然拋出一物。

原來是方才他一拍之時,順手一抓,已自抓了一大片硬土,而他此時將硬上拋出之際,雙掌迅速一翻一拍,藉這輕微反擊之力,他那仿佛三兩棉絮似的身軀,已自飄回在原地。

而他兩手拍出的力道,純係一股推力,那片硬上竟絲毫未損,也落在原地。

小真見他的身手是如此的驚人,心中暗暗折服,不禁脫口而出地讚道:“好俊的功夫!”

何摩玉麵頓時飛紅,忙笑道:“豈敢與姑娘的‘平步青雲’相比。”

小真見如此高手猶誇讚自己,當然芳心大為受用,但仍嘟起小嘴道:“你老跟在我後幹嗎?”

她明明是要和人家比輕功,但現在反倒派起何摩的不是了,怪的是何摩可也真是威風盡無,怔了一怔道:“我,我想璧還一物。”

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幅白色的絹布,上麵還有斑斑血跡,這是小真的袍角,她撕下來給他裹傷的。

她見到何摩如此珍重她的一絲一物,內心湧起了無名的欣慰,但嘴中可不能疲軟,說道:“送你算了。”

何摩見她仍是十分冷淡,又接不上腔了。

小真心中也是在打鼓似的,見他兀自通紅著臉,傻立在當地,不禁暗暗恨罵道:“傻小子!你那股勇勁跑到哪裏去啦!”

她為自己抑製不住的情感所驚眩了,這是她自皈依三清以來,從未有過的衝動啊!

她的師父——白柏道長曾一再說她不是修道人的格局,但她至少曾想盡力往苦修的意念上努力。

現在,她明了了,她已完全不能自製。

她為自己的內心而喟歎,於是,她低下頭,左腳輕輕在地上前後地踢著,忽然,她不經心地踢著了一塊小圓石子。

那石子急速地滾動而前,她雙目無意識地看著它前進,於時,她見到了一雙布履,猛地踩住了那石子。

她羞澀地瞄了他一眼,而臉兒仍嬌羞地垂著。

忽然,她發覺,他那如火炬般的目光正射向著她。

她急忙閉起眼睛,勉強克製住自己的心神,背過身子。

在這一刹那間,她冥冥中似乎見到了“天下第一”這四個大字,她竭力對自己說:“不要把他當作何摩,他是你競爭武林盟主的對手呀!”

可是,她的心海中索繞不已的,還是他那身形。

他是在她修行了十多年來,唯一能闖入她心海中的男子,她並不知道大多事情,但她隻是直覺地喜歡他。

但是,何摩盡可能在短短幾天中,戰勝了她苦修的意念,而對她那問鼎天下的雄心,究竟有否徹底的摧毀力呢?

兩雄相遇,必有一傷啊!

她無聲地背對著他。

何摩迷糊了,他望著她秀麗的背影,欲言不得。

忽然,她激動地吐出了二十幾個字!

“久仰崆峒百禽劍法冠絕天下,武當弟子陸小真有心領教,敬請何大俠賜招!”

何摩急道:“陸……”

他實在接不下去,因為,忽然之間,他自覺任何對她的稱謂都是不適合的。

小真迅速地轉過身來,她那幽暗的目光仿佛是想告訴他:“與其來日幹戈相見,不如今日私下比個勝負。”

她是個溫柔可愛的女子,但也是一個有著強烈事業心的女人!

但何摩又哪能領會到她的一番苦心?

這是武當弟子對崆峒門下正式的激戰,事關兩派聲譽,並非是個人之間的單純問題。

何摩惶恐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怯勢,想當年,他初出江湖,獨闖天全教總舵,也絲毫未有怯意。

他吞吞吐吐地道:“身無佩劍,疑難從命。”

他想以此避過算了,實在說,他也沒有更好的理由。

好勝心最強的她驚訝了,神龍劍客竟會臨場退卻!

何摩也為自己的行為而震驚,他幾乎是沒經過大腦,話便說了出口。

她初是高興,因為天下高手之一的何摩都不敢與她為敵。

但是,她迅速轉喜為怒,因為,相反的,威名日振的何摩更可能是不屑與她為敵,她心中恨聲道:“你們男子都瞧不起我們是不是?”

她把何摩看作白三光那種人!

何摩怕她再迫自己出手,抽身想走,但一時又舍不得離開她——也自上次別後,時時刻刻都沒忘過她。

忽然,山腳下升起一支紅色的流星,何摩想起陸介還在山下探這些流星的真情,忙對小真道:“你哥哥在山下有事,我失陪了。”

也不等她回語,忙一轉身,徑往山下那流星升處撲去,他心中暗自透了口氣,因為他自認可以勝過她,但他更不願傷她的自尊心——每個練武者皆有勝負之心的!

小真不料他走得如此之快,心中十分懊悔方才自己的孟浪,因為她也明白,不管是何種理由,何摩是絕不會也不想和她交手的,她自覺有點欺人太甚了。

她想追上去解釋,她並不是存心的,她實在很喜歡他,但她躊躇了,到底,她們才見過兩麵,不過一個月的交情呀!

當她念及到何摩所指的是陸介——她的大哥哥時,她開始心急了,這是因為手足親情,她望著已縮成一點的何摩的身影高叫道:“何大俠!”

但何摩連頭都不回,不知是他誤會她還在挑他動手,還是根本沒聽到?而山穀中卻冷冷地傳來了不絕的回音,仿佛是在諷刺她似地。

她悵然地眺望著那方向,正在這時,現裏的鍾聲突然打破了周遭的寧靜,她留神細聽,這是緊急集合的訊號。

她知道一定發生了大事,但她仍是緩緩地走回現去,口中喃喃地念道:“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山風西起,吹亂了她的心田中的禾苗。

而何摩的腦海中,也沒有片刻的安寧。

他為自己的木怕而懊傷,但也為陸介擔心。

他施展了崆峒神功,又加上下衝之勢,這分速度可真驚人,但他仍覺得太慢,他要更快——更遠離開方才不名譽的怯場處,而也為的是,更接近陸介,那兒勢必有場罕見的激戰!

但他多少會失望些,因為事實上陸介和蛇形令主的這場鬥爭,已接近尾聲了。

景物如飛矢般地往身後掠過,忽然,他聽到一聲沙啞的長笑道:“本令主先走一步!”

何摩聽出那就是蛇形令主。

接著,聽得白三光那老兒角笑道:“姓陸的,老夫再陪你走兩招!”

何摩曾在二百招內被蛇形令主所傷,其實上次他根本無心作戰,他那時仍念念不忘小真的容姿!

武林高手鬥技,絕不能絲毫的分心,因而他敗得不甘心,他誓與蛇形令主再決雌雄。

因此,他機靈地往那發聲處撲去,正在這時,他聽到防介高聲道:“全真門下誓為武林剪除巨賊!”

他那股正義之氣,在這幾個字中,完全表露無遺。

何摩心中更是傾服陸介,因為武者並非是挾技橫行之徒,最主要的是要有正義二字。

他聽得前麵八九丈的林子裏,正有一個絕頂高手在奔馳,他直覺地判斷,這是在兔脫中的蛇形令主。

他毫不猶豫地解下自己虛係上的腰帶,這是由幾股白金纏卷而成的,他想:“隻要能阻止他,便可與陸二哥夾擊了。”

想著,不由自言自語地冷笑道:“蛇形令主!今天總算有個公道!”

他飛身上樹,晃得前麵有條數尺寬的小溪,兩旁芳草萎萎,雜花盛開,景色頗是宜人。

在河對岸約二丈處,便是一大片竹林。

這時正有一個人撲奔那片林子,何摩看得仔細,那身黑衣,不是蛇形令主又誰?他忙大喝一聲,有如春雷乍起地道:“賊子你走,神龍劍客在此!”

哪料隨風而至的,竟是一聲陰狠已極的冷笑。

何摩往那溪岸奔去,隻見在對岸右首那麵也奔來了一人,隔有五六丈之遙。

那人奔的甚是迅速,邊道:“三弟,那賊子走到哪裏去了?”

何摩知是陸介,心中大喜。

忽聽林中一聲暴喝,這雄偉的聲音,他們是何等熟悉。何摩和陸介都大喜,異口同聲地喊道:“韓大哥!快追蛇形令主!”

語聲未歇,隻聽得蛇形令主那沙啞的聲音大喝道:“去!”

接著是一陣猛烈無比的拳風聲,中間夾著韓若穀一聲悶喝,何摩和陸介大驚,知道是自己的喊聲使韓大哥分了神,心中都是又急又懊悔。

又聽得嘩啦一聲,韓若穀那瘦長的身子從林中連連閃跌而出,竟壓斷了好幾枝碗口般的巨竹,他再退了四五步,方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陸介、何摩還顧什麼蛇形令主,忙撲上去,隻見韓若穀從地上慢慢起立道:“好險,好險!”

何摩見他胸衣上已被抓裂了一大塊,白皙的肌膚都呈現在眼前,真是險不容緩。

二人見他傷勢無疑,都鬆了口氣,一時倒反無話可說。

韓若穀無言地看著兩個義弟,陸介知道他心中十分惆然,忙大聲道:“天佑正人,必滅此賊。”

周遭的空氣受了激烈的鼓勵,竟嗚嗚作響!

何摩茫然地注視著蒼天。

韓若穀木然地立著,若有所思,也不遮掩胸衣上的破洞,良久,他嘴角上卻浮起了一絲奇異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