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事如煙(2 / 3)

三老不料自己都撲了個空,而最木實的老二卻馬到成功,心中都暗暗嘀咕,尤其是老大最不服氣,心中更遷怒到那伏波堡的張天行身上,老四也連聲咒罵破竹劍客不已。

倒是老五在年輕時最為機靈,一手接過寶參道:“老二到底是利害,瞞得哥兒們好苦,哪知道你一肚子鬼,你先說說怎挖到此寶的咧?”

老四打趣道:“我聽說這種千年參滿月之夜,便會出土迎月而舞,老二是不是也舞了一通?”

老二右手連撚長須道:“你們也太小看我了,隻有傻瓜才在泥土裏挖人參啦!”

老大靈機一動,忙拍掌笑道:“正與我意相合,我已知你這千年參是得自何處啦!”

老二洋洋自得道:“少要陰險,你我且寫在石上對對看。”

說著,兩人便用袖子蓋著手,各自寫下了心中所思。

老五、老四一看,竟都是“武當”二字。

老四悟道:“你把藍石老道的命根挖來啦!”

老五也笑道:“當年為了這勞什子,我們五個大鬧武當山,還惹得全真老雜毛和破竹劍客找上門來,哪料到老夫如今略施手腳,便馬到成功啦。”

老大眯著眼笑道:“藍石老道自以為有了靈藥,便可長命百歲,還不是早歸道山!我們五個老不死不過好見識見識,他就小氣的緊,我們沒聞到一絲一毫的寶氣,倒比他還活的長,你說好笑不好笑!”

老五也沉迷到往事的回憶之中,他哼哼地低笑了兩聲,玉麵輕搖,長歎了一聲,道:“唉!都老了。”

老四見他那副喪氣相,心中大不受用,忙高聲道:“我說,老二,藍石老道那些徒子徒孫怎麼這般酒囊飯桶,被你將他鎮山祖傳之寶都給取走啦!”

老二用巨掌拍拍胸脯道:“你少滅自家威風,我老兒自有妙計。那白柏老道雖刁的緊,我老兒便來個調虎離山,深更半夜在他正殿上放把火,把那些大小雜毛燒得個手忙腳亂,嗨嗨!老夫就不客氣,來個順手牽羊。”

說著,幾自得意地笑聲不絕。

老大冷聲道:“你少得意,對不起,老大這位子你還坐不得。”

三人都驚訝地望著他,尤其是老二更笑道:“風老頭說話不算數不成?”

老大道:“當年咱們打賭是要取遼東千年參,誰說武當山是在關外的咧?”

老二一聽倒真的怔住了,作聲不得。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一言不發。

忽然,老大以手撮口,長長地噓了一聲。

應聲而起的便是一個爽朗的笑聲道:“悶煞我也。”

便從林子裏跳出來一個大漢,他那身架是何等碩偉,但早已白發皤皤,皺紋滿麵了,在他們中間,一比之下,他顯得特別蒼老,而事實上他比其他四人在心靈上所受的挫折也多得多。

他是誰?

他便是五雄中的老三——屠任厲!

長遠的離別,往往使人與人之間帶來了隔膜。

他們雖是生死與共,有近百年的交情,但他們也曾分離了一段漫長的時光,老人的歲月,更覺得分日如年。

任厲瞪著昔日嘯傲江湖的夥伴,而他們也無言地看著他,風倫是老大,而且也是他把任厲引到這兒來與大家見麵的,因此,他粗曠地笑了,這笑聲如初春的和風,融化了他們心中的隔膜。

任厲也苦笑道:“怎麼啦?大夥兒都把我忘了不成?”

老五激動他說不出話來,他們一直以為老三已經撤手人世,但多年來,他們彼此之間絕口不提,大家心照不宣,因為,他們還有一點希望。

而現在,這曾經是極渺茫的幻思,卻被證明並不是夢想,麵對著這長遠渴望的一刹那,又有誰能說些什麼呢?

老二強自笑道:“好小子,你倒在外麵逍遙,害得我們想的好苦!”

任厲忍不住眼中的淚珠,於是,他流淚了。

那亮晶晶的淚珠,在他們白花花的胡子上滾動而下,先是幾顆,終於越滾越多,他們彼此地望著,他們都覺得一如當年訂交之時。

少年時的豪氣,又開始在心胸上盤旋,但老年人的心境,卻因而更覺得淒涼,他們似乎是為了久別重逢,而喜極流淚,但更像是為了一生事跡而悲喜交加。

於是,山穀中傳出了狂笑大哭的聲音,在中氣極足的聲調中,孕育著千錘百煉過的感情。

早起的猴子,驚疑失措地凝聽這震耳的哭聲,當它們覺察到其中的壓力,是它們所不能負擔的時候,它們便紛紛用前肢掩起耳朵,吱吱喳喳地往山下急奔而去。

黑夜中,武當山像一條隆起背的黑色大鯉魚,那平齊中略呈起伏的林巒,正像是鯉魚的鱗片。

山背麵,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桔林,整整齊齊地占了五畝之地,輕鳳吹拂過去的時候,發出一種楠林特有的沙沙異響。

這林子的中央,卻有一座破舊的木屋,那屋頂已有不少破損之處,就如一陣風都擋不住的模樣。

木屋中沒有燈光,但是,屋裏的人並沒有安睡,他孤單地坐在床上,凝視著窗外無邊的黑暗。

黑暗中,他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長髯,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喃喃地自語道:“唉,歲月的確能使人的壯誌豪氣消滅,就拿我來說吧,這四十年的幽禁苦修,我那昔日的飛揚豪性哪裏還有一分存在?”

這時候,木窗外斜射進一方淡淡的月光,那一方月光把幾枝楠葉的影子映在木窗框上,這人望著那一塊白玉色的月華;他感歎地吟道:“月華催人老,兩鬢如霜白,茫茫蒼天外,道山不可及……唉,看著月光從這窗口經過,已經是第一千四百零六十九次了,四十年……四十年,任怎麼說也不能算是一個短時間了吧……”

他想到整整四十年來,他幽居在這木屋中不出半步,每當夜裏那月光從窗口經過時,他都是這樣地靜坐在床上凝視,因為隻有從這裏,他可以感覺出時間的移動,其他的,他隻覺得是一片渾飩,甚至連白天和黑夜都難以分辨得出來。

他想到四十年前的今夕,他在武當衝虛大殿前接受祖師審判的情形,那情景如今仍曆曆在他眼前,他清楚地記得,祖師的聲音像大鍾一樣地蕩漾在他的腦海中:“白芒,你生性暴躁嗜殺,了無修道人本色。前次和峨眉弟子衝突,已使本派遭到無限麻煩,此次竟又擅自和諸多非本門武師合手與人動武,嶗山上把那人打成重傷……”

他也記得,那時候他曾爭辯:“啟稟恩師,那人乃是伏波堡叛徒,在武林中作惡多端……”

掌教師尊大聲喝道:“頑徒,還不認錯嗎?汝乃出世之人,豈能和凡夫俗子合手動武,敗我清規,吾今罰你麵壁四十年,閉門思過,未滿年限,不得擅離半步!”

於是,他在這木屋中渡過了漫長的四十年。今夜,該是最後的一夜了,隻等那一小方月光移過了木窗,他就能破門而出了。

四十年來的幽居,給了他一個漫長而寧靜的深思的時間,他發覺恩師的話是對的,以他的性子來修行道家至理,那是絕難有所成的,這四十年的靜思和苦修,使他的稟性氣質有了極大的變化,他現在覺得對他來說,修道究竟是最重要的,如果說隻是為了武學,他又何必投身武當?

此刻,他心中一片寧靜,對於即將滿期的“禁令”絲毫不感到激動,他隻是靜靜地,如平時一樣地,凝視著那慢慢移動的月光。

他曾經暗暗發誓,今生絕不再與人動手,雖然他也明白,真正的向道之心,並不在於動手不動手之間,但是,他以為唯有這樣才能不辜負恩師命他麵壁四十年的一番苦心。

那一小塊月光漸漸地移到了木窗的邊框上,終於,完全移了過去。

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木屋的外麵忽然傳來一聲陰沉的喊聲:“裏麵可是白芒道長?”

他吃了一驚,細細辨別了一下聲音,那是陌生的,絕不是每天為他送食物者的聲音,而且,那人也不曾問出這樣的話的。

他平和地應道:“是什麼人?”

外麵那人道:“請道長出來一談。”

他望了望窗口,已是一片黑暗,那一方月光早就移了過去,他心想:“這人知我限期已滿,所以叫我出去,想來必是山上的本派門人。”

這是他自己的想法,他緩緩從床上跳了下來,走到了木屋的門進,伸手在那木栓上,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陣異樣的激動,四十年來,他從沒有碰過那門栓,甚至連看都不敢看,因為他怕那門栓會對自己發出重大的誘惑。

他深吸了一口氣,猛可一抽,那木栓拔了開來,吵呀一聲,那破舊的木門隨著他的手勁一帶,自動地張開,一股夜風幽幽地吹了進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薄薄的一扇木門,竟像分隔開兩個世界。

黑暗中但見一個人影站在十步之外,那人道:“白芒道長請隨在下到林外一談。”

說罷轉身就走,白芒道長不知這人究是何意,但仍跟著他前行。

那人走到一個形勢隱蔽的山坡下,忽然之間轉過身來,隻見他麵上蒙著黑色的布中,隻露出一雙精光奕奕的眼睛,白芒道長不禁一愣。

那蒙麵怪人冷冷哼了一聲,也不說話。

白芒道長道:“閣下是誰,怎知貧道……”

那蒙麵人道:“天全教主,你可曾聽過?”

白芒道長努力想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

蒙麵人陰森地笑了一聲道:“四十年前,你和峨嵋的鐵煙翁張青,昆侖的蕭文宗幾十個老賊,在嶗山上圍攻一人,這個你總記得罷?”

白芒道長臉色一變,心中大明,想不到世上真有這樣的巧事,難道上天之安排如此之準確嗎?但他仍然平靜地道:“你是那人的弟子?”

蒙麵人嚓地抽出了長劍道:“不錯。”

那一道白森森的劍氣在黑暗中閃過,卻像是從白芒道長的心田上劃過,他身軀一陣抖顫,那些衝霄的劍光刀影從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那潛伏在人為壓製下的本性躍躍欲動,他睜大了雙目,白髯一陣簌簌抖動……

但是,立刻之間,他的臉上露出無比的和平之色,他和聲道:“你動手吧,貧道絕不與人動手。”

那蒙麵人哈哈長笑了一聲道:“你以為你如此一來,我就不好意思動手了嗎?哈哈,告訴你,本教主一生最討厭的就是這等裝模作樣,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是否真不動手?”

白芒道長雙眉一軒,待要說什麼,但是,又忍住沒有說,隻靜靜站在那兒,紋風不動。

夜風吹得他的道袍飄飄然,他的白髯也是飄飄然。

天全教主抖手一劍揚起,那劍身如波浪一般上下一震,接著是嗡嗡一聲怪響,白芒道長本來是低垂雙目,這時被天全教主這一手精絕的內功驚得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

天全教主冷哼一聲,刷地一劍當胸刺到,豈料白芒道長卻看也不看,當真閉上了雙眼。

天全教主天性狡猾已極,他這一劍原是華山派的“驚天一搏”,狠快兼備,但他一見老道紋風不動,立刻就變成了金砂門的“赤石亂走”,打算先試一招。

但聞他喉頭發出一聲異吼,那劍勢忽然首尾倒置,完全反了過來。華山乃是走的純內家功夫,而漠南金砂門走的是純外家路子,從古至今,武林英才何止幹萬,但是,能在一招之中從一個極端變到別一極端的,隻怕是絕無僅有的了。

白芒道長耳中聞得兩股極端相反的異嘶之聲,不禁心中大是驚奇,說時遲,那時快,天全教主的“赤石亂走”已施到道長身前!

天全教主見他仍是不動,著實清不透他究竟是何用意,當下忍不住又是一收攻勢,反手施出一式“鬼箭飛磷”。

隻見白芒道長雙目猛睜,目光中射出無比驚異的神色,但他竟然絲毫不動,但聞得“啪”的一聲,天全教主的長劍已經貫胸而入!

天全教主這一式好深的功力,一直刺穿白芒的身軀,劍尖從白芒的背上穿了出來,仍是白光霍霍地,絲毫未沾血跡,而白芒老道也仍然八字形針立地上,分毫未動。

這“鬼箭飛磷”白芒老道練過何止千遍,是以他一聽到劍風,立刻識出,隻見他針立地上,須發俱張,頭上豆大的汗珠迸出,掙紮著喝道:“鬼箭飛磷!好一招鬼箭飛磷!告訴貧道你由何處學得這一招……”

天全教主殺人無數,卻也沒有看見過這等場麵,他用勁一抽,那支長劍刷地拔了出來,白芒老道頓時悶哼一聲跌倒地上,胸前背後一齊鮮血直噴,血雨灑在他自己的臉上!

但是,這一刹那間,他再也不覺痛苦了,他躺在地上就如躺在棉花堆中一樣的舒服,眼前血光之中,他依稀看見那逝世的恩師從雲彩中緩緩下降,帶著慈祥的微笑向著他招手,他沙啞地喊道:“師父,師父,我發誓絕不與人動手……”

但是,那聲音沒有人能聽得見,隻是他的嘴唇在血跡斑斑的白髯下微微地儒動罷了。於是,他聽見恩師慈祥地道:“白芒,白芒,你終於悟道了。”

於是他安然地閉上了眼。

天全教主望著地上的屍身,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反手把長劍歸鞘,冷冷哼了一聲道:“哼,全了結啦,當初圍攻師父的仇人全了結啦。”

他向後退了幾步,忽然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事來,隻見他伸手一揚,“噗嗤”一聲,一道綠色的火焰破空而起。

立刻不遠處也升起了一支綠色火箭,他仔細辨認了一下,喃喃道:“嗯,白三光在那兒。”

果然過了片刻,一條人影如飛趕來,那人輕功好生了得,碰著捕林阻路,便從樹頂上躍縱過來,藉著月光看去,正是天全教的大護法白三光!

白三光低聲道:“教主有何吩咐?”

天全教主向身後的屍身指了一指,白三光掠道:“這是誰?”

天全教主冷冷道:“就是白芒老道。本來我以為殺這老道免不得要和武當的牛鼻子們大戰一場,哪知得來全不費功夫,神不知鬼不覺就把這老道宰啦,咱們快把屍體藏好,等令狐護法來就可以撤退啦。”

白三光把地上的屍身拖到坡角,走上前去和教主並肩而立,天全教主凝望著黎明的天邊,一語不發。

天邊灰暗中一道青白色的曙光冉冉射起,四角靜得有點怕人,一隻大烏鴉從兩人頭上飛過,過了一會兒,盤旋一周又飛了回來,天全教主道:“等這烏鴉再飛過咱們頭頂,令狐護法還沒有來的話,咱們就放令箭。”

“叭”一聲,老鴉又從他們頭上飛過,天全教主從懷中掏出一隻訊號箭來“嚓”的一聲,一團紅色火焰拖著一道光尾升空而去。

紅色訊號箭才發出手,天全教主忽然猛可大吼一聲:“什麼人?”

同時飛快地轉過身來,白三光也是迅速無比地轉過身來,雙掌當胞交錯。

隻見他們背後,無聲無息地站著一個人,那人身材修長,黑暗中有如鬼魅一般。

以天全教主和“賽哪吒”白三光的功力,那人竟到了兩人身後三尺之處才被發覺,這人輕功之佳,實在當得上“神出鬼沒”四字了。

天全教主再次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一語不發,隻冷冷瞪著天全教主,白三光忍不住喝道:“供報上姓名來……”

那人仍然不答,卻突然伸手一揮,手中已多了一支長劍,那長劍樸然無光,也不知是什麼質料所製。

隻見他抖手一震,那劍子發出“劈啪”的一聲,看來分明是柄竹劍,而且是柄破爛的竹劍。

天全教主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他驚得倒退三步,顫聲道:“你——破竹劍客?”

那人仰天長笑,喃喃對著那柄破竹劍道:“破竹,破竹,幾十年不現人間,你可想不到世上還有人認你罷?哈哈……”

“賽哪吒”白三光一聽到“破竹劍客”四個字,直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側首悄聲道:“破竹劍客?可是徐熙彭?怎麼他還沒有……”

那破竹劍客哈哈笑道:“怎麼我還沒有死是不是?嘻嘻,這是一個秘密。”

天全教主瞪著陰森森的雙眼,看見這個四十年前威震天下的東海珍珠島主竟如六旬年紀,而且一臉滑稽之色,不禁暗暗起疑,心想:“破竹劍客數十年前就絕跡江湖,現下算來也有九十以上的高齡了,我莫要被這廝唬住了。”

他生性多疑之極,仰天一個大哈哈,笑道:“原來是徐老前輩駕到,家師時常提起老前輩神風英姿,欽佩不已,若是他老人家得知故人無恙,真不知要怎麼高興哩……”

他這一番倒像是破竹劍客和他師父是多年老友似的,那破竹劍客雙目一翻,冷然造:“老夫不識你師父是什麼東西,嘿嘿,當今世上能和老朽稱兄道弟的大概隻有魔教天雄那五個老不死的了。”

天全教主碰了一鼻子灰,口中胡亂應道:“好說好說……”

突然,反手一揮,一道白虹閃處,劍尖已遞到破竹劍客的腹前,他這一動,拔劍、遞招,一氣嗬成,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確是罕見的劍術高手,但聞他隨手出劍,竟是勁風銳嘶,分明內功造詣已達登峰造極之境。

白三光也自看得暗暗讚歎,同時他更急於要看看這位五十年前以劍術威猛霸稱武林的名手如何應付這偷襲的毒辣招式?

但見破竹劍客猛可一側身形,竟然也是一劍製出,天全教主劍勢迅捷無比,他即使身手再快,也絕無法後發先至,那麼他這等以攻還攻的打法,豈不自陷絕境?

卻見破竹劍客手腕微震,那枝竹劍上猛然發出一陣尖銳的怪嘯,天全教主大喝一聲,倒退了兩步。

破竹劍客的劍勢的確無法後發先至,但是,他那破竹劍尖上忽然隔空發出一股利比鋼刃的劍氣,這樣使他的竹劍無形中增加了三尺有餘,天全教主哪曾料到這等怪招,當下嚇得瞪目不言。

破竹劍客指著背後山坡道:“那老道士可是你幹的?”

天全教主冷笑道:“是,又怎的?”

破竹劍客喃喃道:“真料不到這些年來,武林中還真出了幾個人哩,這廝年紀輕輕,一身賊功夫可真了得啊……”

他雖說得喃喃低聲,但是奇的天全教主卻如一個字一個字鑽入自己耳中一般,聽得清清楚楚,他不察暗暗大驚,心道:“怎麼他曉得我年紀輕輕,我已經盡量把聲音裝得蒼老了……”

那破竹劍客仍舊喃喃道:“嗯,武當山的牛鼻子給人宰了,一來也不管我老兒的事,可是,誰叫我和藍石老道有交情呢?我老兒也不想動手,可是,這兩個凶手也不要想走,等到山上的老道發現知道了,我老兒立刻就走。”

這老兒重三複四地又喃喃說了數遍,似乎覺得百般思考之下,這是最好的一條計較了。

天全教主暗暗叫苦,心道:“他口口聲聲不要管這事,其實是管定了的,等到武當老道發現了之後,著實不好辦哩。”

他反身對白三光打了一個眼色,忽然嘻嘻應道:“徐老前輩,隱跡武林四五十年,使後生學者不得瞻仰神風英姿,小子今日真是三生有幸。”

破竹劍客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天全教主道:“當年徐老前輩一劍縱橫武林,東海珍珠島主之名,震撼寰宇,又經這數十年之隱居,隻怕劍術已接神明了。”

他以為這一捧,對方總該謙虛則個,哪知破竹劍客老實不客氣地點了點頭,竟承認了。

天全教主幹笑一聲道:“所以,晚輩以為……”

他話方說了一半,猛可一劍揮出,直射向破竹劍客軟腰穴,同時賽哪吒白三光亦一聲長嘯,雙掌如剪攻出——

破竹劍客倒真沒有想到他這時候會突然動手,隻見他竹劍虛空一點,猛然向左一跨,白三光的一掌正好拍到,他反手一把抓出,看都不看,五指所趨,全是腕上要穴。

白三光不禁倒抽一口涼氣,他暗暗道:“武林中有道是‘閉目換掌’,卻沒有聽說閉目一抓認五穴的功夫啊。”

破竹劍客身形,了無老邁之感,隻見他左掌抓出不及一瞬,右手已自攻出三劍,招式之猛,世所罕見。

天全教主怒吼一聲,猛退一步,喝道:“一劍雙奪震神州查汝安是你什麼人?”

破竹劍客征了一怔,隨即嗬嗬大笑道:“哈哈,我這徒兒在江湖廝混了這些時候,原來混出這麼好聽的一個渾號出來啦,哈哈,一劍雙奪,還要震神州,那豈不比我這老兒還凶了?”

天全教主暗自惱怒,心想:“唉,我真糊塗得可以,試想姓查的那手威猛無比的劍招除了這老兒還有誰教得出?”

白三光望了天全教主一眼,看他眼色行事,天全教主一生計算於人,這時竟無法善後,他急怒之下,反手一掌拍出,一棵碗口粗桶樹竟然應聲而折。

破竹劍客微微笑道:“從你年齡上看,你該是武林第三代的人物了,可是,也許第二代中都沒有幾人及得上你的功力哩,當今武林小輩要數你第一了。”

天全教主生性何等狂傲,但是,這話出自破竹劍客之口,他也不禁微感得意,但是忽然之間,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陸介,那深不可測的危險人物,但是他立刻在心中道:“除了那先天氣功,他的功力豈能及我?我究竟比他年長功深啊。”

想到先天氣功,他立刻又想到那次他乘著群雄大鬧伏波堡時,他混入堡中要地,假裝身具先天氣功耍弄伏彼堡李總管的事,那時,他是先用上乘內功把大樹震得中樞折斷,然後再虛擊一下,使大樹應聲而落,現在想起來,這先天氣功真是自己惟一不如陸介的地方。

他心想:令狐真這老家夥又在搞什麼?他趕到了,以三敵一,還有希望。

他忙從懷中抽出一支火箭,射了出去,那紅色的火花在空中是多麼的美麗,但在場的三個人卻絲毫沒有欣賞的情緒;

破竹劍客知道他是在搬救兵,但卻無動於衷,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就是這時,忽然山峰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鍾聲,天全教主吃了一驚,暗道:“糟啦,武當的牛鼻子恐怕已經發現啦……”

他不禁抬起眼來望了望破竹劍客,隻見他雙目緊閉,似乎在站著入定,但他知道,隻要自己一動,這老兒必然幹涉。

果然破竹劍客道:“你放心,人家老道士在做早課,年輕人少浮躁,耐性子等下去,隻等有人來,我老兒調頭就走。”

白三光哭笑不得地望著教主,教主望著白三光,這時候那鍾聲響得更急促了……

時間倒溯向前,當天全教主發出第一支綠色訊號箭召喚白三光的時候,前山的山徑上有兩個人疾奔而行著。

“嗨,二哥,瞧!”

“咦,這火焰箭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武當道士放的嗎?”

“不,我認得這箭——天全教的。”

“天全教?他們來幹嗎?”

“難道要尋武當派的碴兒?”

他們兩人不知不覺慢了下來,望著曙光初放的天空,這時候,一隻孤單的烏鴉從山後麵飛了過來,打了一個圈兒又飛了回去,不一會兒,那烏鴉再次飛過山頭,接著“嚓”一聲,又是一道紅色的火焰在空中爆開。

由於那火箭升到高空才爆開,使兩人無法斷定放箭者是在山上或在山下,他們兩人對望了一眼,左麵的說:“何三弟,你說怎麼著?”

右麵的說:“陸二哥,我看咱們分頭搜一搜罷。”說著一手指山上,一手指山下。

陸介沉吟了一下,皺眉道:“我真不知天全教的匪類到武當來幹什麼?”

何摩道:“就是不知才要去搜呀……”

陸介頷首道:“好罷,我們誰上誰下?”

何摩道:“我……我搜山上……”

陸介笑道:“碰見她的話,告訴她我來啦。”

何靡不知怎的,竟是俊臉一紅,回首胡亂道:“她……?”

陸介微微一笑,反身躍起,就從陡峭的山壁邊衝了下去。

何摩呆了一下,他的眼前浮起一個清麗絕倫的倩影,她是如此的美,甚至那頭上的道冠也適足增加她的風韻,但是,那影子是那麼的浮渺虛無,還有……那古板可惡的出家裝束……

武當以拳劍名聞天下,代出高人,但當今近代中以劍術能列天下高手之林的並不多,嚴格的說,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