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畹兒,她便放緩了坐騎的腳力,因為,她有個責任感,她須要保護畹兒,雖然畹兒的身世對她還是陌生的,她甚至不關心這點,但她對畹兒的純真,又帶上了多少分的喜愛。
矛盾是女人的特性,尤其是在成長期中的少女。
於是,她漸漸已可聽到畹兒那匹大黑馬的蹄聲。
接著,隨風而至的,是畹兒急切的呼聲:“查姊姊,查姊姊!”
她本想維持尊嚴,裝作不睬她,但是,終於她忍不住了,她一拔坐騎,回頭奔向畹兒。
兩馬相交,皆高嘶一聲,前蹄高舉。
兩人不約而同地翻身下馬,她們緊抱在一起,畹兒低聲啜泣道:“我……我不應該不聽姊姊的話,姊姊,你對我這麼好。”
查汝明心中歉然倍增,她內心的激動到了極點,她強忍住眼中呼之欲出的淚珠道:“畹妹,你沒錯,我不該……”
畹兒抬頭凝視著她的雙睛,打斷她的話道:“姊姊不必再講了,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說著,先自上了馬,查汝明更為感動,她方才明了,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事,那麼,一個陸介的來去,又有什麼太多重視之處呢?
她覺得她真正了解了她的師父,她師父自少皈依佛門,紅顏常伴青燈,而終生行俠仗義,她起先以為這是一種苦修的形式,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她回顧周身景色,到底,塵世尚可留戀啊!
她注視著姚畹,她因過去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想法而感覺到慚愧。
而姚畹又哪能知道此刻她那千變萬化的內心呢?她並不知道自己對查姊姊在無形中的影響是多大,她當然更不知道,眼前的查姊姊是她和陸大哥間最大的障礙,而她似乎已在心理上壓倒了第一號的對手。
因此,她隻有不安地回看查姊姊幾眼,她對剛才自己違抗她的行為仍感到抱歉,她聲道:“姊姊,我們走吧。”
查汝明木然地點點頭,上了馬,她們又並騎馳騁於北國的原野之上。
她們的行程仍是往西行,這路徑並非是事先商議好的,而是不約而同地都有同感。
畹兒名為遊曆,實則是想陸介。
查汝明也想再和陸介見麵;但她的自尊心,又禁止她作如是想,這就是何以她一度向東行,而折入伏牛山的理由,現在她聊可自欺的是,她是和畹妹妹同行,她不過是與畹妹妹同覽天下之名勝而已,當然,如果因此遇見陸介,這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事。
少女的心理,就是這般的微妙。
但他們彼此並不知道,她們真正西行的目標,正如表麵的理由一樣,是完全符合的。
她們的足跡所及,曾到過西安城南慈恩寺雄偉的大雁塔,城東壯觀的七十二孔灞橋,二處皆遍布了唐人的遺跡,她們也遊覽過鹹陽城北的碑林以及周代諸王等的貴陵,她們也曾路過了詞人墨客最喜提及的大散關,和今古兵家必爭的渲關,但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吸引她們,使她們暫駐芳蹤。
一路上,她們不止二三次地聽聞到天全教的倒行逆施,但除了目睹以外,她們並不分心,而仍貫徹其路線。
她們也曾察覺到,陝甘兩省的武林將有空前之爭,但她們除了一個人之外,並不多關懷。
她們不斷地聽到蛇形令主,也就是天全教主種種今人發指的暴行,劍劍誅絕,甚至連初生嬰孩都不放過,但她們抱著同一心理,等到找到陸哥哥再說。
隻有關於陸介的消息,才能使她們駐足,但江湖上對這新起之秀,當代全真首徒的傳說,竟是眾說紛壇,甚至,到如今為止,還沒有人送他一個綽號,這隻是因為見過他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她們繼續西進,不管北國的旱季將臨。
她們還是西進,也不管已漸脫離了漢族定居的範圍。
她們更西進,絕不管眼前一切的困難!
她們相互地說:“大漠落日,塞上飄雪,是何等壯觀。”
而其實,她們的內心,隻被同一因素所結合。
她們的友誼雖隨時而增,但她們卻相同地固守著心是的機密。
有人說,愛情是女人的全部生活,這話未必全對,但就初戀的少女而言,至少它百分之百是對的。
不過,她們在這方麵有實質上的差別——
查汝明是成熟的美,她是知道戀愛而戀愛,因此她處處多幻想,多顧忌,怕失敗。
而姚畹是待開的苞蕾,她是不知戀愛而戀愛,因此她不思而為之,連成收都不想,她根本未把對方的幾種可能列入考慮之內。
但可怕的並不在於她們與日俱增的友情,也不是她們戀愛方麵的差異,可怕的而是,她們有如此高貴而真純的友誼,但也有同一愛戀的對象——陸介。
幸而人不能通曉未來,所以,至少現在她們仍是快活地共同生活在一起。但是將來呢?
管他的,將來總歸是將來啊……
不消說,一劍雙奪震神州查汝安趕向隴南去找查汝明,一定是落了空,因為查汝明和姚畹早就離開了甘肅。
隨著氣候的變遷,黑夜是愈來愈短了,昨夜她們是躲在一棵古樹的村洞中度過的,在這附近她們曾發現了一個殘毀大半的破廟,但是,她們對那破廟都懷著一種恐怖之心,於是她們寧願睡在大樹洞裏。
姚畹扭動了一下身軀,她張開了雙眼,頭上洞口外還是一片黑,但是,這些流浪的日子的經驗告訴她,天就要亮了。
她輕輕爬起來,看了看仍在熟睡中的查汝明,那向下微彎的眼緣構成了一條優美的曲線,她忍不住俯下身來,輕輕地在查汝明的額角上吻了一下。
她站起身來,爬出樹洞,心中想到:“到什麼地方去弄點清水來洗漱,也省得查姊姊老是笑我大小姐什麼都不懂。”
她信步走了幾步,遠遠又望見那座破廟,這時,天邊已有一線曙光,照在那半邊塌毀的古廟上,她心中暗道:“昨天晚止黑暗中看這破廟好像有點淒淒慘慘的模樣,現在看來就不覺得可怕了。”
想到這裏,她忽然想到:“廟裏多半有井水,我何不去弄一點來?”
於是她就向那破廟走去。
晨風吹來一絲寒意,她白色的衣裙飄曳著,就像散花仙子一樣。那古廟雖然已有半邊牆垣全塌了,但是大門仍是好的,遠遠看去,似乎並沒有上鎖。
姚畹走到廟門口,輕輕一推,那扇黑漆半落的木門呀然應聲而開,她向裏麵探視一會兒,便跨步走了進去。
她方一進門,那木門似乎久無人用,咆呀一聲,又關了起來,藉著那淡淡曙光,隻見左麵梁上全是灰塵蛛絲,似乎有幾十年沒有人過問似的。再向右麵一看,卻使她芳心大天一驚——
原來右麵黑暗中依稀有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她嚇得連忙向後退了兩步。
這時那黑影忽然搐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沉重而倦累的歎息,這一下可把姚畹險些兒驚得叫出聲來。
但是,姚畹畢竟有些膽氣,她原先心中很是恐怖,到了這時,反倒鎮定了一些,她定了定神,仔細一瞧,依稀可見黑暗中有一人盤膝而坐,那人渾身不住抖動,似乎受了極重的傷害。
姚畹生性感情豐富,想到這一點,立刻又生出一種同情之心,她壯著膽子走近一些,隻見那人身著道袍,胡子雪白,看來是個老道士。
忽然,那人頭頂上冒出陣陣蒸氣,而且愈來愈濃,姚畹大吃一驚,她一看這情形,知道這個老道功力之深,隻怕比她一生所見的任何高手猶要高出一籌,當下心中不禁又驚又佩,奇怪的是並不怎麼害怕了。
但是,忽然之間,那老道頭頂上的蒸氣一斂,卻發出一聲廢然長歎,喃喃道:“不料我……今日畢命此處……”
這句話的聲音衰弱不堪,使人絕難相信是這等身具上乘功力者所發,姚畹聰明無比,心中暗道:“看來這老道士分明是練功走脫了竅,但是,方才他那等功力委實是超凡入聖,怎麼一下子就如雲花調殘,廢然如病?”
那老道又是長歎了一聲,姚畹又走近了一些,藉著曙光可以看出這老道蒙著麵目,皤然白髯中透出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凜凜正氣,而姚畹卻從老道的身上發現一種難言的慈藹,她頓時忘卻了一切恐怖,脫口叫道:“道長可是練功走脫了竅?”
那老道額門由紅變白,這時,微一睜眼,沒有答話。但姚畹知道那眼神告訴她“是的”。而且那眼神模糊不清,似乎視力已經衰弱。
她不知怎地,忽然動起俠義心腸來,大聲道:“道長可需要晚輩一臂之力?”
那老道歎了一口氣,輕聲道:“你還是快離開此地吧,你不能助我的,快些走吧,等會兒我散功時一定十分可怕……你……你是一個好姑娘。”
姚畹和這老道素昧平生,她心中竟然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之感,那老道說“你是個好姑娘”時,她心中竟然好像覺得是個慈祥的祖父在對自己說話一般,一時之間心中竟然一酸。
她低聲道:“道長,晚輩不明白……”
老道雙目緊閉打斷她的話,道:“你是不是要問為什麼如我這等功力竟會走火入魔?貧道因為急於恢複……你還是別問吧,此事說來話長——”
姚畹叫道:“是啊,我方才見到道長功力真是高不可測……”
老道搖了搖頭道:“你還是快走吧…你小小的年紀,竟能看出貧道練功脫竅,想來必是高人弟子……我且問你一句,你學了一身武功,究是為了什麼?”
姚畹見他在這時忽然說起這話來了,不禁大是驚奇,而且老道士的話著實有點使她不大明白,於是她困惑地搖了搖頭。
那老道閉著眼睛竟如能見著她搖頭一般,輕聲歎了一口氣道:“你去了以後可以記得,在一個淒清的黎明,一個荒涼的破廟中,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一個天下第一高手就這樣悄沒聲兒地離開了人間……”
姚畹被他那蒼老的聲音挑動了脆弱的感情,她忘了自己的來意,帶著顫抖的聲音道:“道長,您別說啦,我知道,隻要點您‘玄機’‘玉關’、‘虹丸’三穴,就能導您真氣歸竅,就是我怕我的功力太差,恐怕會弄巧成拙……”
那老道似乎十分驚奇地睜開了一雙眼,但是,顯然他已看不清東西,他的聲音更加低微了:“你……你竟懂得這個,足見你見識不少啊……”
姚畹是從張大哥那裏聽來的,她聽張大哥說,替人引渡真氣,最是危險不過,若是本身功力不夠,適足加速對方痛苦死亡,當下大為躊躇。
那老道士沉默了一下忽然大叫道:“你快走,走得遠一些!”
姚畹沒有出聲,那老道士忽然又道:“你可願意為貧道做一件事?”
姚畹道:“有什麼事道長隻管吩咐就是。隻是——隻是道長當真無法自療嗎?”
老道搖頭道:“趁著我還沒有散功,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我要快一點說……”
姚畹雙眉輕蹙,但卻不敢多問,隻聽老道低聲道:“十三年前,此日此夕,在江南揚州城郊,一個姓陸的富豪家中,忽然起了一場大火,貧道適逢其事,趕到火場時才發覺那場大火是歹人縱火,而且縱火之人毒辣無比,把陸家滿門大小不留活口地趕盡殺絕……”
姚畹想到那黑夜中強人縱火殺人血淋淋的情景,不禁暗打了一個寒喚。
老道士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他似乎已知散功身絕之期已近,說得愈來愈快,加上聲音低弱,姚畹不知不覺漸漸靠近他,才能聽得清楚。
老道士繼續道:“貧道趕到之時,正見一人全身黑布蒙麵,手執一個髯齡男孩厲聲吼問說:“快說!你妹妹躲在哪裏?”
那男孩瞪著大眼,火光映在他的小臉上,我發覺那孩子臉上有一種令人難信的凜然之氣,他尖聲叫道:“你殺了我我也不告訴你!”
那人伸手一點,那小孩立刻痛得在地上亂滾,我見這廝竟以武林中殘忍的分筋錯骨手法加在一個孩子的身上,不禁勃然大怒,那孩子實是曠世難見的奇人,他在地上痛得連滾帶彈,嘴都咬出了血,卻是一聲也不哼!”
姚畹忍不住哭叫道:“道長,你為什麼還不救他?你為什麼還不救他?”
老道歎道:“當時貧道一躍而下,先伸手解了孩子的點穴,那人未見貧道之麵,突然一掌拍向貧道背上,貧道反手一掌把他震出三步,當時,貧道也不暇多顧,忙抱了孩子躍出火場,那黑布蒙麵之人和貧道互相始終沒有清楚地朝相……”
姚畹插口道:“那孩子呢?那孩子既逃出那人的刀下,後來呢?”
老道低聲道:“我抱著那孩子,走進了一座森林,忽然,一陣人聲把我引向西方,我躲在樹上瞧見那黑布蒙麵的凶手正在和一個老頭子說話。”
那老頭兒道:“徒兒,報仇之事辦完了?”
黑布蒙麵人道:“師父,方才弟子逢見一個怪人,那人把姓陸的小鬼救去啦。”
那老頭兒道:“是什麼人,你可認得?”
蒙麵人道:“他背對弟子,沒有看見他的麵貌,但那人功力實在高得怕人。”蒙麵人忽然道:“師父,您那‘白雪朱砂十二式’究竟什麼時候才教弟子?”
老頭道:“你別急啊,反正大後年你代表咱們這一派參加天下大戰時,一定傳你就是啦。”
蒙麵人道:“師父,我真不知要怎麼感激您。”
畹兒聽他說這些不關緊要的話,但話語中卻透出陣陣陰森森的殺氣,她不禁覺得又冷又怕,不知不覺靠到老道的身邊,輕輕抓住他的衣袖。
老道士輕聲道:“我當時也在準備參加那大後年的各派決鬥,心想,這是那一派呀?忽然,我發現那老頭兒的口音很是古怪,心想,這怕是關外的派係。
那老頭兒道:“徒兒,咱們就走罷。”
忽然之間,那蒙麵人從背後一劍刺入老頭兒的心髒,那老頭兒慘叫一聲,才說出一聲:“徒兒,你……”
那蒙麵人又是雙掌擊出,同時撤身猛退,老頭兒雙手一陣亂指,卻說不出話來,立時倒斃地上。”
姚畹嚇得花容失色,連問話都不敢問了,老道士道:“我本要下去阻止,但這時懷中那孩子忽然昏死過去……”
畹兒似乎對孩子特別關心,她驚叫了一聲,卻聽老道士道:“是以我連忙替他推塞過穴,等到那孩子悠悠醒來,卻見蒙麵人從老頭兒身上搜出一包秘笈之類的東西,冷冷道:“老不死的要想藏私,哼!”
等到我跳下樹時,那人已走得無影無蹤,那人的麵貌我雖未見音,但是,他的身形舉止卻使我難忘,終於,十日之前,我又見著那人啦——”
姚畹睜大了眼,道人忽然氣喘起來,他急促他說:“我要趕快說……那人仍是用黑布蒙麵,我當時仍認不出,現在我……我可記起來啦,就是那人,一點也不錯,那凶手……”
姚畹觸著他的手背,隻覺一片冰冷,不覺急得芳心大亂,老道人氣若遊絲地道:“你……你快去找我徒兒,告訴……告訴他,毀他家園的人是個……青以黑布蒙麵的人……那人現在功力精進數倍有餘……似乎精通天下各家名招……叫他不要胡亂猜疑什麼……伏波堡啦……”
姚畹一聽到“伏波堡”三字,不禁渾身一震,忍不往大叫道:“伏波堡?”
老道突然渾身骨格一陣怪響,他急叫道:“你快走,快走,告訴……”
姚畹大叫道:“告訴誰?告訴誰?”
老道人奮力喊道:“陸介!”
姚畹有如全身被一陣電流通過,她呼地一聲站了起來,她的腦海中同時飛快地現出了幾個念頭:“您,青木道長!天下第一的青木道長!”
她更沒有絲毫考慮,猛一提全身的真力,並指向青木道長“玄機”、“玉關”、“虹丸”,三大要穴。
黃山頂上,怪石嵯列。
在星羅棋布的大石中,蔥生了株株冬青。
忽然,一個老頭兒從一株大鬆樹上跳了下來,嘴裏啼啼噓噓地吹著小調,左手劃方,右手劃圓。
從石頭後麵又冒出一個老頭,見了他便哈哈大笑道:“老四,你遲了一步,隻能算老二了。”
老四打了一怔,見是老五,忙辯道:“你別不講理,我在山上已住了三日,你現在才到,算老幾?”
老五被他搶白了兩句,老麵微紅,賭氣道:“口說無憑,我哪知道三天五日,還不是由著你瞎說,告訴你,我作了八九十年的老麼,今後可得揚眉吐氣一番啦。”
他們兩個紅著臉,吹著胡子,兀自鬧個不休,猛聽得原先那株鬆材上,傳來一聲哈哈道:“兩個毛頭小夥子,老夫先去老地方也。”
老四驚道:“老大!”
老五被他這一提醒,也不再打話,一蹬腳,忙向信女峰奔去。
原來五雄賭鬥奪寶以後,是要回到原來的地點,他們兩個爭得起勁,卻把最重要的一點給忽略了。
老四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下還不舍命直追?
他們三個這兔起鳶落,疾如流星,頓把飯功夫,已自到了信女峰之上。
待得老四看到那塊大石,也就是半年前他們和畹兒賭聯句的地方,老大早已穩如泰山般地坐在其上,心知被他占了先籌,自己暗暗頓足,懊悔在山上貪玩了三日,卻把排行老大的機會給丟了。
再看看老五還差個十來步,更加心急,自己忙得一天星鬥,結果還是輪個老三,老五到變成了第二,豈不笑掉人家大牙。
他心生一計,忙高喊道:“哎呀,有蛇!”
說著腳下絕不停頓,反而加速往前衝去。
原來老五小時被蛇咬過,不過他不和常人一樣,長大了非但不怕蛇,而且專喜殺蛇。
他猛聽得老四在後麵怪叫,心想一定是條怪蛇,便本能地回頭一看,腳下自然慢了,那曉得耳邊忽地一陣異風,曉得上了大當,忙虎吼一聲,情急之下,右拳往老三背後直搗。
這一陣拳風,再加上老五前衝之勢,是何等驚人!
這老五卻是精靈貨,本就意會神通,老三早已料到老五會拚命,但也不敢輕視,忙吐氣開聲,兩袖齊往後一拂。
隻聽得霹靂一聲,三股氣流激烈地回動著,地上的沙石紛紛被這人造旋風帶上了高空。
老四被反激之力一逼,身形更加滯泄,而老五卻借刀往前一衝,已自到了石上。
這下大勢已定,老大咧嘴笑道:“當初打賭時怎麼說的?”
兩人道:“誰先得寶回到原處,誰就是老大。”
老五道:“好呀!便仍算你是老大,我可升了兩級,是老二啦。”
老四一拍石頭道:“我隻升了一級,是老三。”
說著猛一搖頭,仿佛心中老大不快的樣子。
老大哈哈大笑,笑聲未止,忽然一扳臉道:“寶物在哪裏?”
老四聽到寶物這二個字,右掌往自己後腦一拍,吐吐舌頭,非常不好意思地扭扭促泥道:“不提也罷,一提可真氣死!”
說著兩道粗眉往下一塌,好像是受過無限委屈的樣子。
老五驚道:“你可遇上誰啦?”
老四像是初受挫折的大姑娘似地,低頭道:“還不是那個破褲劍客!”
老大老五同時道:“哦?破褲劍客?”
老四見他們一番苦思不解的樣子,不禁蕪爾一笑道:“就是姓徐的那個死老頭啦!”
言下好像並不覺得自己也是個老頭似地。
老五恍然大悟道:“破竹劍客!”
老大一提到他,勁頭就來了,白眉亂舞。
老四自己也忍不住大笑,指著老大道:“上次你把他的褲子都扯下來啦,可不是破褲劍客?”
老五笑得打跌,一掌拍在巨石上,將一角拍個粉碎。
老四笑聲忽止,洋洋得意道:“我一和他朝相,便客客氣氣招呼他一聲破褲大俠,那料他狗咬呂洞賓,反而追得我滿街亂跑。”
老大笑道:“你太不爭氣,要是我,這次定要他光屁股。”
老五也道:“這個徐老頭最好刁,上次還不是仗著全真雜毛,要不然憑他,恐怕早就光屁股啦!”
老四搖搖頭道:“不見得,不見得,這老不死可也真有兩手兒,九十來歲,瘦得一把骨頭,還像個小夥子,精力蠻足的,我和他一直跑到祁連山,他還不是跟在我後麵吃屁。”
老大曉得他一定是鬥不過人家姓徐的,才被到處亂追,但也不說穿他。
老五笑道:“那和龍皮套又有何幹?”
老四恨聲道:“北海龍皮套!北海龍皮套,我被他這一搞,弄的我連北海都沒見到,還說什麼龍皮套牛皮袍!”
說著一頓口,反問老五道:“你呢?”
老五玉麵頓時變色道:“我的運氣比你好。”
老大一想自己靈芝草並未到手,不由心急道:“那麼百蠱珠何在?”
老五歎了口氣道:“南疆放蠱的是不少,少說也有百種,但偏就沒百蠱珠,就是有,也沒用。”
老四奇道:“豈有此理!你還說運氣比我好!”
老五笑道:“在你活了百把年紀,且聽我慢慢道來。”
“據說百蠱珠有雌雄一對,是南疆一種奇蛇的靈珠,用巫術施蠱附之於上而成,但這種奇蛇百年一見,暫且不說,而且也要施巫術三十年方可大功告成,我算算,要再等個三五十年,恐怕我也有做老大的機會,珠子又有何用?”
老大摸摸白胡子道:“你真是少不更事,搶他個現成的便可以了。”
老五苦笑道:“你少多嘴。”
“這玩意兒真是絕寶,辛辛苦苦練成了,卻隻能用一次,三兩日功夫,便成了普通的珠子,但可以雌雄兩珠分二次用,我辛辛苦苦學會了符語,卻沒有解藥。偷他個珠子也沒用,況且早有人捷足先登也。”
老大縱縱肩膀道:“這下我們可栽到家啦!”
老四不服氣道:“辦也太無用,人家可偷,你就不能黑吃黑不成?”
老五怒道:“人家二十年前就偷去了,而且一並把解藥的方子也帶了走,我要再等下一個珠子,少說要五十多年,找以前那家夥,恐怕還更久些。”
老大自我安慰道:“算了,反正這百蠱珠不值什麼,咱們也不稀罕。”
老五也歎口氣道:“這玩意兒平常是不值什麼,但一經施術,五天之後,方能生效,而有效期卻為三天之內,此時,在其三丈之內。功力再好也難逃一死,而且又是無形無息,隻有那施術的,須預服巫藥才能無疑。”
老大唔了一聲道:“今後咱們五人還是隔得遠些,不要給人家一網打盡才好。”
老四打趣道:“隻有老五不怕,他可見過那些已經被人用過的廢珠,他隻要在三丈之外發現了那種珠子他便能逃命了。”
老五正顏道:“但願如此,否則我做老大可沒機會了。”
老大念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老僧坐化之後,千萬不要火葬,我最怕熱,最好是沉在大海底,圖他個永世清涼。”
老五很傷心他說:“我死了之後,要葬於萬花叢中,名山大刹之旁,來生定變個巧俏的娘子,卻不要活得長久,二十來歲死去,就最是完美不過。”
他們二老一吹一搭,言下十分醉噓。
老四仿佛以最長命者自居,慨然大笑道:“一切包在我身上。”
他那慷慨激昂的笑聲,哈哈地震耳欲聾。
老大、老五也裝出轉憂如喜的樣子,忽然,老大戟指向一株古鬆頂上罵道:“縮頭的,還不給我下來。”
應聲便有一個尖嗓子叫道:“下來吧,下來吧。”
便從樹頂跳下來一個方臉的老頭兒,他那看似笨重的軀體,卻似空中飛燕般地,輕飄飄地落到巨石上,他一落地,便裝得一本正經,往老大風倫一躬到地道:“參見老大!”
老大麵色不變,吊著嗓子道:“孩兒免禮,一旁坐了。”
老二啼啼地一咧嘴笑道:“你少托大,乖乖把寶座讓我坐了。”
老五一伸手道:“這也容易,你且把那千年參給拿出來。”
老二道:“這當然……”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手掌大的犀皮盒子,用力往兩旁一掀,那盒兒便分成兩半,果然中間放了一支通靈寶參,而且須眉齊全,真是香氣四溢,滿山為之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