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金雞洞中 多情女拒吃禁果
佛祖龕前 出家姑苦掙親情
昏黃的煤油燈光充實著顧掬賢的臥室。
顧掬賢很沉痛的把姑媽顧濟秀悲慘遭遇詳細講述給周安瑞聽,最後她流著淚說:
“安瑞,我爸爸就隻兄妹二人,姑媽的這件事簡直就是一把刀子紮在爸爸的心上啊。我想找個時間和爸爸去看望姑媽,爸爸也想勸我姑媽回到家裏來過團圓日子。”
周安瑞也很同情顧濟秀的不幸,但他還是寬慰顧掬賢說:“姑媽一個人困居在深山中,孤苦伶仃實在太可憐了,現在是新社會了,國民黨反動派統治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應該把姑媽接回來重新開始正常人的生活。我們現在不該總是為過去的事悲痛不已,更多的是應該想到並安排好姑媽的未來啊。”
一九五O年十二月上旬,因考慮到半年多沒有休息了,蓉陽縣政府決定放假十五天,讓家在外地的同誌可以利用這時間回去探親。十二月中旬上班後,縣政府的主要工作是要進行土地改革。
顧掬賢與周安瑞兩個人商量好了,決定利用這假期的時間去深山探望姑媽顧濟秀;顧濟民和顧老夫人也十分讚同這種安排,顧濟民還給周安瑞和顧掬賢畫了一張去紫竹庵的路線示意圖。
放假的第二天,顧掬賢和周安瑞帶著給養從蓉陽城內雇了一輛黃包車,七個多小時他們就到了朱備店。車到此處,進山的路,隻能步行了。他倆充滿信心和希望,因為他們帶了足夠的食物和爸爸顧濟民畫的進山路線圖。他們按著路線圖一路走一路打聽、詢問,起早貪晚的走了四整天,他們翻過一山又一山,爬過一峰又一峰,可是卻找不到那紫竹庵。就在快絕望的時候,他們堅持著又爬上了一座山峰。遠處,是層層疊疊望不到邊的波浪似的群山,東西南北,皆是如此。他們已經精疲力盡,兩個人更加絕望了,坐在山頭的岩石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顧掬賢無可奈何的望著周安瑞說:“這可到哪去找哇?”
周安瑞在仔細的看著顧濟民畫的路線圖,似乎是自言自語:“我們沒有走錯路,是按著圖走的呀!”
“咳,這山都差不多,知道哪座山走錯了哇!”顧掬賢失去了信心。
周安瑞說:“掬賢,你先坐這歇著,我到前邊去看看。”
周安瑞站起身,四周看了看,他在辨別著方向。他和顧掬賢是從這座山的南麵爬上來的,按顧濟民伯伯說的,這紫竹庵的南北西三麵都是懸崖峭壁,可這裏哪有那樣的地形啊!難怪顧掬賢失望,再向北下山,這不還是一個平緩的山坡嗎?他又看了一遍顧濟民畫的路線圖,如果沒走錯,應該是向北走。他回頭看看顧掬賢,顧掬賢癱軟的半躺在山峰的一塊礁石下的幹草上。
周安瑞順著緩坡朝北向山下走去,走了有二百米,是一道城牆一樣突起的山石,雖然不高,卻東西綿延看不到邊際。岩石的縫隙中稀疏的長著小灌木。周安瑞來到岩石前,他爬上有半人高的岩石,向下一看,他嚇得倒抽了一口涼氣,一屁股坐在岩石上。原來,這是陡峭的深不見底的山崖,山崖下還飄著棉花團一樣的雲朵。向對麵看,在一個小的緩坡上,也是陡峭的山崖,這兩道山崖相距也就四五百米,西邊也是懸崖峭壁,這和顧濟民伯伯畫的紫竹庵位置圖正好相符。如果沒有錯,那紫竹庵就應該在這三麵是峭壁的峽穀中。周安瑞小心翼翼的探頭向峽穀望去,一道白雲從峽穀中向西飄過去後,他影影綽綽的看到在對麵那有幾百米高的峭壁下的暗綠色中好象有黑色的房頂。他內心充滿著激動:這應該就是紫竹庵了。周安瑞小心的退下這半人多高的岩石,吃力的爬回到山頂。
顧掬賢坐起身子,仰著頭失望的看著氣喘籲籲的站在她麵前的周安瑞。
周安瑞激動的說:“紫竹庵就在山下,就在山下,我看見了。”
顧掬賢根本不相信:“又在騙我,紫竹庵是在南北西三麵峭壁的峽穀中,這裏哪有峭壁?”
周安瑞回頭向北坡看一眼:“我們是在峭壁的頂上,下邊就是懸崖峭壁!走,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安瑞硬是從地上把顧掬賢拉起來。
顧掬賢以為周安瑞是想從北坡下山,就順手提起裝著給養的背包。
周安瑞說:“先放這裏,怪重的,拿它幹什麼?一會兒還得回來。”
周安瑞領著顧掬賢來到那有半人多高的岩石前,周安瑞先爬上岩石,站穩後,又伸手拉著顧掬賢的手:
“小心啊,腳踩穩了!”
顧掬賢爬上這半人高的岩石,一隻手拉著小灌木,向下一望,是萬丈懸崖,她心裏一折個,下意思的向後退著,一腳蹬空,翻下了這半人多高的岩石。周安瑞一把沒拉住,自己也滾了下來。
周安瑞臉都嚇青了,驚恐的站起身,來到躺在岩石下山草地上的顧掬賢身邊,蹲下身去扶著顧掬賢:
“怎麼樣,摔到頭了嗎?感到哪不舒服嗎?”
顧掬賢坐起身來,晃了一下頭,又摸摸腿,活動活動胳膊,笑著說:
“沒事,各個部件都完好無損!”她看著眼前的石崖“咳,這要是往前跌,可就騰雲駕霧了。”
周安瑞這才放心的坐在顧掬賢身邊:“你這是練的什麼功夫,怎麼摔下來了?”
“哎呀,還說呢,多嚇人哪,那麼陡峭,我心裏直翻騰!往後一躲身就掉下來了。”顧掬賢還是有些驚恐未定“咋那麼陡哇?”
周安瑞拉著顧掬賢的手說:“你還虧得是向後摔了,要是向前摔,那你可就真的是騰雲駕霧成為仙人了!”
顧掬賢歪著頭看著周安瑞:“我成了仙人你怎麼辦?”
周安瑞笑著說:“我也就沾你光了,也跳下去,跟你一同白日升天!”
顧掬賢問:“安瑞,你看準了,下邊是有房子嗎?”
“看準了,要不你再過去看看!”周安瑞說著站起身。
顧掬賢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可不敢再看了,再看我真的會白日升天了。那咱們怎麼下去呀?”
周安瑞想了想,又向東西張望查看,說:“按伯伯的路線圖是應該從西邊懸崖一個洞口進去。”周安瑞向西望了一眼“看樣子,往西走還有很遠的路啊!咱們就向東走吧,東邊是峽穀的出口,從東邊下了這座山,從山下再向北走,找到這峭壁下的山穀就可以進到峽穀裏去了。”
顧掬賢向東望了一眼:“往東往西都是這麼高的山峰,再說,要還是懸崖呢?”
“那就隻能按原路下山,在山下往東或往西,也可能還得翻山。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周安瑞說。
按著周安瑞的安排,兩個人從山脊上向東走著,太陽已經掛在西麵山岩上,山風越來越涼了。兩個人又走了有七、八裏路,眼前才出現一個漫長的緩坡,兩個人往山下走,樹木越來越多,越來越高。那樹木有數丈高,挺拔向上,遮天蔽日。地上岩石快的背光處還有白白的積雪。
周安瑞看一眼揭開了毛衣扣子、滿臉是汗的顧掬賢說:“不能再走了,天黑了,我們會迷路的。”
“那怎麼辦哪?我們在這裏蹲一夜啊!晚上還不凍死我們啊!”顧掬賢已經四肢癱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安瑞說:“如果剛才我們看到的峭壁下是紫竹庵,那麼這座東西走向的大山就是獅子山,隻能明天再下山了。你在這歇一會兒,千萬別動,我看看,找個能夠避風寒地方熬一夜吧。”
顧掬賢點點頭。
有十幾分鍾,忽聽周安瑞喊著:“掬賢,這裏有個山洞!”
顧掬賢向著聲音的方向張望。
周安瑞回來了。
顧掬賢站起身。
“掬賢,不遠處有個山洞!”周安瑞把顧掬賢扶到山洞口前說“你在這裏等著,我打前鋒,先進去看看。”
顧掬賢擔心的說:“還是不要進去了,萬一裏邊有什麼意外情況——”
周安瑞安慰顧掬賢說:“沒關係,我這有火柴,點上蠟燭。”說著從背兜裏拿出蠟燭蹲在地上,劃著火柴,點燃了蠟燭,用一隻手擋著風,鑽進洞中。一會兒,他在洞裏喊著“啊,這裏麵可容五六個人呢。”
周安瑞在洞中石壁上找一個凹處,把蠟燭固定在那裏後又摸出洞口,拉著顧掬賢說:
“今晚就在這石洞中穴居了,等明天天亮再下山吧。”
顧掬賢雖然想見到姑媽的心很切,看這天黑路險、鬆濤草浪,也就隻好跟著周安瑞摸著鑽進洞中。洞中地上軟軟的還有些幹草,兩個人坐了下來。這一坐下,顧掬賢更加感到渾身酸痛、腳板發脹,她堅持不住,就倒在周安瑞的懷裏;周安瑞撫摸著她的頭發,愛憐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
“讓小女子受苦了,好好歇一歇吧。”
顧掬賢覺得地上的草軟綿綿的,忽然想到,這會不會是野獸住的地方啊,一會兒野獸回來可怎麼辦哪!她抑起頭說:
“安瑞,這裏會不會是野獸的窩呀,可能是覓食去了!”
周安瑞表示驚訝的說:“對呀,這裏一定是野狼的窩,狼都是夜間捕獵,一會兒回來,要捕捉到獵物還好,捕不到獵物,那咱倆可是送上門來的美食了。”
顧掬賢呼的坐起身來:“那怎麼辦哪?我們還是離開這個洞吧?”
周安瑞緊抱著顧掬賢:“沒關係,你到裏邊去,真有狼來了,我先給它當夜餐,我這塊頭也夠它們吃幾頓的了。”周安瑞說罷笑起來“你就安心吧,哪有那麼多狼,這可能是上山采藥的人常休息的地方,剛才進來時,借蠟燭的光亮我見地上還有燒過的灰燼呢!”
顧掬賢輕輕的捏了周安瑞一下:“那你還嚇唬我!”
周安瑞把背兜放在腿邊,解開兜蓋,拿出兩個行軍用的水壺,把其中一個遞給顧掬賢,一本正經的說:
“顧掬賢主任,請喝水。”
顧掬賢接過水壺:“我可不稀罕這個主任,我寧願還回到小學去當教師。”
“行了,既來之,則安之吧,都是黨的事業。渴了吧,喝口水吧!”周安瑞關切的說。
顧掬賢拿著水壺:“我喝不慣這山水,肚子總是咕咕叫!”
周安瑞笑了:“那可不好,咕咕叫,是不是有了小寶寶哇?”
顧掬賢捏了一把周安瑞:“安瑞,你若是不開玩笑就不說話是不是,你在科裏也是這個樣子嗎?”
“咳,這不是咱們夫妻倆在一起嗎?在科裏我就得裝作一本正經了。革命工作是嚴肅的嗎!”周安瑞扭開水壺的蓋子,咕嘟咕嘟的喝起水來。
顧掬賢正要喝水,聽了周安瑞的話,她把水壺放下來,說:“我的周科長啊,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們現在可還是革命的同誌關係呀,誰跟你是夫妻呀,我們領結婚證明了嗎?你這麼大個科長,怎麼能順嘴胡謅哇?”
周安瑞當然明白,顧掬賢這是有意找茬挑他的毛病,這也是顧掬賢表示親切的一種方式。每次類似的“找茬”中,周安瑞無論怎樣掙紮,甚至背水一戰,最後都是得甘敗下風。這回又是自己說走了嘴讓顧掬賢抓住了把柄。不過,周安瑞是不肯輕易認輸的,他以退為進,解釋說:
“說‘咱夫妻倆’是有些不準確。我說的‘咱夫妻倆’並非指有法律條文體現和認可的那種夫妻關係,我是說實際,實際你懂不懂啊,我們是實際上的夫妻關係嗎!”
顧掬賢捂著嘴笑了起來:“周科長啊,越說越不像話。什麼叫實際上的夫妻關係呀?你給我解釋一下,沒有登記,實際上有了夫妻關係,那可是違犯黨紀國法的呀!我看你這科長是不想幹了,還要連累本主任不能繼續革命!”
“行啦,我認輸了,我本來是想說我們倆已經確立戀愛關係了,誰成想在你這淑女麵前我心軟嘴笨,竟然就先斬後奏了。”周安瑞說完,覺得更離譜了,什麼叫“先斬生奏”,再說下去恐怕連兒子都有了。他羞怯的看了一眼顧掬賢“不解釋了,再這樣解釋咱們倆怕是要當上爺爺奶奶了。你也餓了吧,咱們吃點東西吧。”
周安瑞從背兜中拿出兩張發麵餅和用黃紙包著的一袋叫光頭的小糕點,兩個鹹鴨蛋:
“你吃糕點,我吃發麵餅子,快吃吧,是不是早就餓了!”
顧掬賢拿起一個發麵餅子:“還是男女平等吧!”說著,她咬了一口發麵餅子。
周安瑞把一個扒掉了皮的鹹鴨蛋遞給顧掬賢。
兩個人吃完了,周安瑞把東西收拾好,盤腿坐在地上:“這幾天累壞了吧,來,把頭躺在我腿上,放心的睡一覺吧!”
顧掬賢把自己裝衣服的背包放到地上,又拉過周安瑞的那個背兜放在自己那背包的旁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