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掬賢用雙手捂住耳朵說:“不聽,不聽!”
周安瑞可不管這些,他開口念了起來:
安瑞兄,安康:
吾於近日,收到同窗友顧掬賢家兄轉來的信,知其自南京畢業,一直在蓉陽照顧年邁父母。
掬賢既念同窗之誼,亦未忘與兄有過的相識之緣。來信中特致辭問候周兄,可見其對兄一往情深。
兄擇業蓉陽之良苦,而今可謂有心心相映之合。
吾以為,兄與掬賢乃是珠連璧合。愚妹提醒周兄,既已身置蓉陽,則當窮追不舍,切莫有失之交臂之遺撼!時機成熟,當早結連理。
順致
大安
吳琪
一九五O年五月二十八日
顧掬賢雖然雙手捂耳,可是周安瑞所念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她心裏暗想:好一個吳琪,寫得太好了!真不愧是我的知心朋友,我的莫逆之交啊。她情真心細,又深知我的心思,並且表述得準確、恰當而又有分寸啊!
周安瑞念完信之後,注視著顧掬賢,等待著她的回答。
顧掬賢想,事已至此,沒有必要再吞吞吐吐。她深情地對周安瑞說:
“安瑞,首先我們得感謝吳琪這位紅娘,其次,感謝你的多情重義。在你還沒有接到我給吳琪的信時,你就決定了來蓉陽,我們可謂是心照不宣,更是一種緣分。至於,我決定明天就去縣政府報到,那是在晚飯後,我把自己關在這屋子裏才想通的,與其說是為了你,不如說是為了愛。愛,是要付出的。”
周安瑞激動無語,將顧掬賢攬在懷裏。他想,真摯的愛情隻是一種體味,一種深刻的不可言表的體味,一旦這種愛情可以明明白白地用語言來陳述,那麼,這種愛情就已經衝破各種各樣的阻力而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了。
他倆就這樣無聲地相擁著,顧掬賢幸福地依偎在周安瑞的懷裏。顧掬賢在仔細回憶今天下午方玉晴科長從呂副縣長那裏回來後說的那些話,除了說革命工作、革命需要以外,反複強調說“你的工作是呂副縣長點名調動的”、“你的工作是呂副縣長親自安排的”,為什麼與她從未正麵打過交道的呂副縣長對她顧掬賢要如此器重呢? 有一種莫名的困惑縈繞在她的心裏,可是她卻說不清楚,她期待著早日嫁給周安瑞。
一個女人,一個獨身的漂亮女人,恰是狂風惡浪中漂浮在大海水麵上的一葉孤舟,它隨時隨地都會被掀翻並卷入深淵,也隨時隨地都可能破浪前行、長風萬裏。顧掬賢呢,隻想在風浪來臨以前先歸避到安全可靠的港灣中。
周安瑞此刻也在想,這次調顧掬賢雖說是組織的正常工作,但那樣由呂副縣長親自過問,刻不容緩,不考慮蓉東小學剛剛起步的工作,這正常之中卻有讓人費解的異常,再加上他今天上午在政府人事科,何璣那些既酸又辣的話。這一切,他隻能是放在自己心裏細琢磨,而無法說出來,他怕造成顧掬賢心理上的壓力。他想,他要對今晚顧掬賢提出結婚的事盡快做出決定。他要成為顧掬賢合法的保護人。想到這裏,周安瑞把顧掬賢抱得緊緊的,生怕誰從懷裏把她奪走似的。
顧掬賢喘息著說:“你是想勒死我啊,我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周安瑞不好意思的放開手,笑著說:“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他站起身,兩手撫在顧掬賢的肩頭上,懇切地對她說道“掬賢,我們是應該考慮結婚了,我明天就去向伯父、伯母正式求婚,選個良辰吉日,我們結婚。”
顧掬賢抬起頭,那雙水汪汪的大眼晴注視著眼前這張她是那麼熟悉的臉,看著,看著,兩行熱淚從那兩汪清潭中溢流而出。她明白,周安瑞也考慮到了這次調動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她是怕我有負擔才沒有講出來。她伸出手輕輕的撫摸周安瑞那白淨的臉龐。
周安瑞又摟抱住他心愛的人,說:“這事就這麼定了。關於蓉東小學校長的人選,由你提名,報文教科批準後再上報到縣政府人事科備案”。
夜深人靜,這對戀人難舍難分,但是為了迎接美好的明天,他們還是打開了房門。一陣徐徐清風,撲打著燈火,那燈火在為他們的明天而歡跳起來。
呂向陽起義投誠後大小也立過多次戰功,得到多次嘉獎。如今生活相對安定了,他想起了老家的兒子和老娘。他的原配妻子在老家死後給他留下一子,由生活在老家農村的母親撫養,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呂向陽幾歲時就死去了父親,十五歲時就結婚了,十八歲為了複仇上山當了土匪,後來投靠了國民黨。他也有多年沒見到老娘和這個兒子了。現在他是新中國的也就是說是共產黨的幹部了。然而,在他的思想意識中,也不過就是個朝代的更換,在任何時侯,任何朝代都是官強起民。唯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慶幸自己當年的判斷——共產黨會得天下;至於為什麼,他說不清,反正跟著贏家走總會有好處。也就是這個時候,在同鄉人的介紹下,他結識了比自己小兩歲的共產黨幹部高陽政委,在高陽的說服和感召下,他率部起義了——用呂向陽自己的話說就是歸順了共產黨。他非常感謝也非常敬重這位高陽同誌,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向陽。但他還是有不滿意的地方,就是共產黨管得太嚴,一個人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出生入死幹革命是為了啥呀,說明白了還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順順暢暢地吃喝玩樂嘛!得勝了,可共產黨依然把每個幹部管束得象苦行僧一樣,整天在喊為人民服務,人民那是多少人哪?能服務得過來嗎?對此他的內心是十分不滿意的。若是在國民黨那個時期,象顧掬賢這樣年輕漂亮女子,我呂向陽一句話,幾個戰士就給我拉到洞房裏來了;現在的身份,我呂向陽要敢那樣幹,共產黨就得把我吃飯的這個玩藝砍下來。他搖晃著腦袋。不過,手中畢竟有這副縣長的印把子,最好先通過組織把她顧掬賢解決過來,組織解決不了,憑我副縣長的身份也有辦法把這位識文斷字、又聰明漂亮的女子弄到手。要是把這個女人弄到手,這一輩子也就算心滿意足了。老了以後,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去消遣,這輩子也沒白披了張人皮。這就是目前這位副縣長的內心世界。因而,昨天縣委高陽書記找他,準備讓他到省幹部馬列主義培訓班去學習,他以現在工作這樣忙加之種種理由堅決地回絕了。
但考慮到組織觀念,又是他最敬佩的高陽書記安排的,他笑著幾乎是肯求的說:
“高書記,我知道這是您對我的關心,我的水平很低,確實需要好好學習。我下一次一定去學習,這段時間這麼忙,我怎麼能走呢!我得先幫你呀。當年如果不是你引領我走上革命的道路,我呂向陽不會有今天啊。我不能忘恩負義啊!”
縣委高陽書記擺擺手說:“喂,老呂哇,你這種認識是錯誤的。當年我是為了人民、為革命勸說你起義的,你是貧苦的農民出身,不應該跟代表窮苦人民的軍隊打仗啊,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你走上革命的道路受到人民的歡迎,你幹的工作也是人民的工作、革命的工作,千萬不要有個人的報恩思想啊!”又語重心長地說“老呂哇,你是從國民黨舊軍隊走上革命道路的,究竟為什麼要革命?我們的最終奮鬥目標是什麼?有許多問題你還不是真正的理解了哇!你確實需要集中一段時間很好地學習學習呀。”高陽一隻手敲著自己的腦袋“首先要用馬列主義思想把這個先武裝起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