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淒雨中的末路英雄(8)(2 / 3)

可歎的是,這背後的陰謀,無論是支持學生運動的魯迅等公共知識分子,還是千夫所指的段祺瑞、賈德耀、章士釗等人,竟根本不知道!而且,那些西方最權威的中國問題專家也一直蒙在鼓裏。在二十世紀的最後光景裏,俄羅斯人終於撕掉了這類秘密檔案上的封條,當這些深藏了半個多世紀的俄文機密終於公開並被中國人翻譯成漢語後,真不知我們怎樣去通知在地下苦思了幾十年而不得結果的那些敵對的亡靈們。

段的最後一處住所,在距府學胡同不遠的朝陽門北小街旁邊的倉南胡同裏,那是他被推舉為臨時執政後,被馮玉祥安排進去的。

慘案發生後僅二十二天,亦即4月9日,背叛了吳佩孚並把段祺瑞迎進北京的馮玉祥部突然再次發動政變,這次是要“討段迎吳”了。先前,馮將所部改稱國民軍,要迎請段祺瑞出任國民軍大元帥,堅決打倒“反動軍閥”吳佩孚;但僅過了一年多,國民軍的將領們又聯名通電“惟玉帥(吳佩孚,字子玉)馬首是瞻”,要徹底推翻“反動軍閥”段祺瑞了。政壇上的翻雲覆雨,委實令人看得頭暈眼花。

是日深夜,從大沽口前線總指揮調任京畿警衛總司令的鹿鍾麟,突然派出大刀隊監視市電話局,斷絕通話,另派大刀隊、保安隊五千餘人分守九城門和交通機關,並由東單牌樓起斷絕行人。然後,一隊士兵直撲倉南胡同欲擒獲段執政!

倔強的老段,不屈於威脅。龐大的執政衛隊也布防街頭不肯相讓。雙方軍隊對峙良久,經人斡旋後,才各自撤兵。第二天一大早,人們驚恐地看到了鹿總司令簽署的布告:

為布告事,照得段祺瑞自就任執政,禍國殃民,無所不至,其最巨者,如擅定金佛郎案,槍殺多數學生,尤為國人所痛恨。其左右親信皆係安福餘孽,逢奸長惡,違法營私,挑撥戰事,塗炭生靈。……本軍為國家計,為人民計,迫不得已,……並電請吳玉帥即日移師入都,主持一切。

然而,令馮玉祥大失所望的是,段祺瑞不肯就範,第二天進入東交民巷使館區,向各省發布了“十萬火急”的通電:

在此擾亂期間,所有捏造事實、假借名義之文件,概屬無效。

並且,與國民軍老大馮玉祥交情甚篤的總理兼陸軍總長賈德耀,也於12日致電外交使團:

此次鹿鍾麟之軌外行動,不能得任何方麵之同情,其他深明大義之各軍事當局,及訓練有素之軍隊,且將自動激起而製止之。預計在最短期間必能排除目前一切之障礙,而恢複從前之政治原狀。

駐通州的國民軍第九師唐之道部突然進入京城,令鹿鍾麟猝不及防。此師乃吳光新一手帶起來的部隊,而吳既是前任陸軍總長,更是老段的妻舅!

而被國民軍將領所“迎”的吳佩孚也偏偏不買他們的賬,反倒複電,令國民軍“全體繳械”。

政變流產。國民軍不得不撤離京城,在蘇聯軍事顧問的具體指揮下,據守南口以抵禦奉直聯軍的追擊。臨走之前,鹿總司令強索北京銀行公會兩百萬現款為軍費。

老段複歸執政府執政,但已經灰頭土臉。

賈德耀等早在慘案發生後的第三天(3月20日)即提交了內閣總辭職的報告,一直未被他批準,此次未遂政變後,這位安徽老鄉再一次向他遞交辭呈。而他本人也心灰意冷,曾向張作霖、吳佩孚等北洋各係巨頭問計,並表達了辭職的意向。“奉張”的回電很有意味,抬頭稱他“段芝老”而非“段執政”,顯然人家已經不拿他當國家領導人了。至於那個處事不肯通融的直軍統帥吳佩孚,根本就不理睬他,非但不屑於複電,反倒直接給占領京城的唐之道電令:

從速將安福黨人拘捕,並監視段氏,以便依法控其賣國諸罪。

是年,老段已六十又一,在當時的中國人中,已是高齡;四麵楚歌,獨困垓下,經年操勞,心力交瘁,他自知其政治生命到了完結的時候,隻好於4月20日通電全國:

祺瑞忝居執政,一載有餘,時局愈紛,心力交瘁。自經本月九日之變(指鹿鍾麟逮捕他的兵變),內疚尤深。茲決定引退,已於本日下令將政權交付內閣暫維現狀。……

這一天下午一點半,他攜眷屬偕十幾位內閣成員乘專車離京赴津。走之前,他發布了從政史上的最後一道政令:批準賈德耀辭呈,特任胡惟德署國務總理——“署”乃清代沿習下來的官製,即“代理”。

在一片罵聲中,段祺瑞時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