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貨幣政策——異化與戰爭 貨幣政策的異化
《愛在黎明破曉前》和《愛在日落黃昏時》的經濟啟示:貨幣政策異化表現為對傳統理論的實踐突破,實質上是貨幣獨立性的衰落,異化的愛情都比異化的貨幣政策更可信。
嘴上說著理性的真理,心裏卻隱藏著感性的迷信,這就是人性,矛盾中夾雜著天真與質樸。天地悠悠,大部分人都明白“不會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的哲理;但古往今來,人們總是容易篤信某種永恒,比如愛情,比如降息。伴隨著2012年下半年債務危機的急劇惡化,2008年的恐慌在悄然複製,而全球寬鬆貨幣V20時代的到來則讓市場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昨日重現的聯想。在不久前的過去,全球寬鬆貨幣政策V10挽狂瀾於既倒,將市場從百年難遇的次貸危機中生生拽離。麵對重現的危機,麵對同樣的恐慌,越來越多的人相信,貨幣政策的成功也有望複製。而這,正是2012年8月美聯儲、歐洲央行、乃至新興市場經濟體央行的議息會議甚至比倫敦奧運更吸引人眼球的深層原因。
毫無疑問,危機是令人厭惡的,股市蕭條則更讓人忍無可忍,對政策救贖充滿期盼實屬情有可原。然而,貨幣政策的成功能否複製,卻並不取決於人們的期盼。實際上,這個簡單的道理並不怎麼受市場歡迎。對於教條主義者而言,凱恩斯是對的,寬鬆貨幣政策的政策效果總是會有通脹效應的一麵和增長刺激效應的另一麵;對於經驗主義者而言,曆史是對的,過往幾乎每一次經濟衰退的終結總是伴隨著貨幣盛宴的高潮迭起。但辯證地看,不變是偶然,變化是必然,最真實的永恒並不是永恒本身,而是永恒的虛無。直白地說,沒有簡單複製的危機,更沒有必然能夠挽救經濟頹勢的寬鬆貨幣。
人們願意相信永恒,曆史卻從不簡單重複。身處當下2008與2012時空交錯、重影斑駁的經濟世界,思考二度寬鬆的可能效果,我總是不由自主地神遊到另一個萬般神似的光影世界。1995年的《愛在黎明破曉前》和2004年的《愛在日落黃昏時》,時隔9年,同屬大導演理查德·林克萊特(Richard Linklater)的代表作,用世界電影史上最奇特、最工整、也最耐心的一種方式給世人展示了兩個貌合神離的時間切麵。同樣的主人公,同樣的巧遇,同樣的默契,卻沒有同樣的故事,日出日落,消失的,不光是太陽,不光是青春,還有愛情。品味這兩部細膩的電影,總是有太多的無奈,太多的共鳴。愛情都不是永恒的,更何況降息?歲月的流逝,也許不會帶走停留在每一個瞬間的旖旎,卻能在一個連續的時間通道內衝刷盡每一點顆粒。
愛情不是永恒的,因為每一個人都在改變;政策救贖不是永恒的,因為政策本身也在改變。如果說,三四年前,次貸危機後的寬鬆政策V10是原旨的,那麼,2012年歐債危機後的寬鬆政策V20則是異化的。這種異化,是貨幣政策目標在危機接危機背景下的突破傳統和內涵擴大。
對於美國而言,貨幣政策異化表現為政策目標的“被動擴大”。如果稍加留意,就不難發現,2012年市場人士和新聞媒體幾乎在反複地采訪、詢問和討論一個問題:QE3會不會出?美國每一個高頻經濟數據發布之後,歐洲每一點風吹草動之後,甚至中國每一次股市刷新低點紀錄之後,市場總是會機械地加重對美國貨幣政策發力的憧憬。從美國的角度看,美聯儲的政策視線可能從沒有過實質意義上的外移,美國國內的物價穩定和經濟增長始終是伯南克政策菜單上僅有的目標;但從全球的角度看,對美聯儲的關注視線卻大大超出了美國本土的範圍。某種意義上說,由於美聯儲在拯救次貸危機中的領頭羊表現,美國貨幣政策被市場被動賦予了“維持全球經濟信心”的額外目標。但這種被動擴大的政策目標,卻難以有效實現:一方麵,美聯儲是美國的美聯儲,伴隨著金融危機震心從美國向歐洲的轉移,美聯儲在貨幣政策上發力領跑的主動性明顯降低;另一方麵,QE3是美國的QE3,鑒於美國第二季度15%的經濟增長率超出市場預期,且美聯儲在2012年整體表現出相對強勢,成本高昂的QE3對於美國而言並非必要。值得注意的是,政策目標的被動擴大,本質上反映出二次危機背景下全球救助政策的透支和無力,以及美國經濟金融地位的悄然上升和國際貨幣體係多元化的潛在逆流,而這,都構成了未來全球經濟複蘇的新風險。
對於歐洲而言,貨幣政策異化表現為政策目標的“主動擴大”。作為全球最富獨立性盛名的中央銀行,歐洲央行一向被寄予通脹殺手的厚望。但在歐債危機幾番反複、不斷升級、漸趨失控的背景下,歐洲央行不僅將基準利率降至曆史低位,表現出對經濟增長目標的高度偏愛,還進一步將政策目標主動擴大至“維持貨幣一體化的穩定”,德拉吉毫不諱言“將竭盡全力,誓保歐元”。雖然從可用貨幣政策工具看,歐洲央行比美聯儲更加有牌可出,但貨幣政策能否發揮穩定統一貨幣區內在秩序的效應,還存在很大疑問:一方麵,此舉頗有頭痛醫腳的意味,歐元區的穩定更需要財政一體化的推進和財政鞏固的實質進展;另一方麵,此舉也有黔驢技窮的意味,德拉吉的言論就像是亮劍,具體如何出劍還未見端倪。值得注意的是,歐洲央行政策目標的主動擴大,從一個側麵反映出歐洲局勢的超常規演化,這意味著危機的持續性和經濟頹勢的長期性可能會超出市場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