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美國經濟——變革與前進 歐債危機緣何愈演愈烈?
《蝙蝠俠》的經濟啟示:政策搭配的目標不是為了放大力量,而是為了約束權力,隻有從根本上跳出浪漫和貪婪的內在誘惑,人類才不至於在債務危機的危險之路上愈行愈遠。
2010—2013年,歐債危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國際金融市場風聲鶴唳,歐洲經濟增長止步不前。風雨飄搖之際,市場習慣性地將厭惡的目光拋向無知無畏的希臘、火上澆油的意大利、束手無策的德法、隔岸觀火的美國、矯枉過正的評級機構和空話連篇的國際組織,而來不及按捺住煩躁和不安,細思歐債危機背後那隱藏於曆史和事實之中,夾雜著偏執、夢幻、甚至些許癲狂的經濟思想和學術導向。
穿過曆史的骨頭撫摸當下,冰冷的危機恰恰對應著火熱的欲望,失衡的現實恰恰對應著自負的理論,歐債危機的爆發和升級,看上去很突然,感覺上有些偶然,實際上卻是一種無奈的必然。從經濟學誕生那一刻起,其與生俱來的浪漫和逐步放大的貪婪不可避免地將現實世界導向一池萍碎的夜黃昏。
愛因斯坦說:“科學是部劇本。”經濟學的劇本,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神秘的浪漫,而劇本的主角,名叫“均衡”。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從沒有真正提及過“均衡”,但正是他第一次將均衡思想引入了經濟分析,而這也成為古典主義經濟學區別於原始經濟理論,進入“科學時代”的一個標誌,斯密的均衡思想散見於他的名著《國富論》、《道德情操論》和其他論文之中,這位現代經濟學的開山鼻祖用詳盡又略顯幹澀的語言表達了均衡的內涵——“經濟係統的引力中心”,它指任何經濟過程都自然趨近的一種終極狀態,經濟係統任何時間都被吸引朝向經濟運行的均衡水平。主角登場之後,經濟學的故事總是圍繞著均衡展開,當代經濟學的輝煌、精美、誘人和極其博雜繁複的理論大廈,幾乎完全是建立在均衡概念和均衡分析之上的。
但“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醉人的浪漫往往被無情的災難所摧殘。盡管在很長時間裏,人們並不知道“均衡”是什麼,但經濟學家讓人們相信,“看不見的手”會自發引致市場“均衡”,直到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全球,經濟學家們才開始懷疑,所謂均衡,也許不是那麼唾手可得,而是需要人為的努力。
這種懷疑直接引致了幾十年的爭論,政府是否需要運用宏觀政策來幫助“看不見的手”實現經濟世界的美麗均衡?盡管不同學派的經濟學家各執一詞,但毫無疑問的是,力主政策幹預的凱恩斯占據了上風,就像曼昆總結的那樣:“我們不能因為人體具有‘自我恢複’功能,就否認醫療必要性的存在,並對醫療技術的發展漠不關心。”從此之後,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變成了改變、甚至重塑經濟世界的利器,現代宏觀經濟學也在大蕭條的現實廢墟和凱恩斯的思想創新中建立並成長起來。
事實上,自大蕭條以來,現實經濟世界裏政策調控的使用日趨頻繁,熟稔於此之後,費爾普斯等經濟學家開始注意到“凱恩斯在《通論》中雖然主張進行幹預,卻沒有充分考慮改變經濟政策的影響”。和浪漫一樣,均衡實際上十分複雜而難以兩全。如果將政策目標定位於代表內部均衡的經濟增長、充分就業、物價穩定和代表外部均衡的國際收支平衡,那麼單一政策往往難以促成內外均衡的同時實現。這種尷尬的“米德衝突”讓人們意識到,政策工具需要更加豐富一些,政策配合也需要更加緊密一些。
於是乎,經濟學家的注意力開始集中在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的搭配之上。歐元區之父蒙代爾由此提出了以其名字命名的政策指派法則,即“將財政政策指派給內部均衡,將貨幣政策指派給外部均衡”,理論上看,這種隔離式的指派似乎能夠有效解決政策影響力的衝突,但實際上,這種理想化的指派卻埋下了極大的隱患。
人們一直忽略了一點,力主政策調控的凱恩斯主義誕生於經濟危機之中,也就是說,人們之所以接受“看得見的手”幹預經濟,很大程度上要歸因於深度衰退中對重回經濟繁榮的迫切渴望。某種程度上看,作為經濟學曆史上最負盛名的理論創新,凱恩斯主義中夾雜著貪婪的種子,而伴隨著其後政府力量的不斷壯大,貪婪的種子悄然生根、發芽,並不斷成長。這種理論骨子裏的貪婪在政策風格上有兩種體現:一是對財政政策的偏愛,二是對增長偏好的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