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畏懼(2 / 2)

可惜丫頭一直把他當做哥哥,他對丫頭的那份情便注定隻有成為他的一廂情願。

陸四爺從不想在任何事上勉強丫頭,所以從此不再興起牽這條紅線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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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緊閉。

裏麵的人沒有權威出不去,外麵的人沒有身份進不來。

兩頭風吹日曬數十年的石獅子沉重嚴肅地靜默著,昂首在寒冷的夜風中。

幸好離大門很遠處還開著一道邊門。

那是奴仆們準備卸下肩頭的重擔,去放鬆心情好好消遣一下,賭幾把銀子,找花街柳巷的小相好甜言蜜語一番而特地敞開的一個出口。

府裏的權威人物是絕對不屑於隨隨便便進出這道破舊狹窄的小拱門。

今夜卻突有一匹健馬強勁地從此門飛奔而過,快到不容交睫。

馬鞍上的年輕人春衫汗濕,鼻息粗重,似已累得將要虛脫。

雖然馬兒風馳電掣,使他的麵容一閃即失,卻還是有許多準備收工出去放縱的男仆猛地心驚,渾身一震,一眼認出了他的身份。

對陸府的每個仆人來說,他的那張臉早已熟悉得刻骨銘心,永難忘懷。

他們在內心深處不約而同地驚呼:許鬆回來了!

準備收工的那些男仆再沒有出去放縱的心思。

他們趕緊老老實實地退回各自崗位,既規矩也忐忑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刻骨銘心地畏懼許鬆。

這個年輕人對每件事都過分地認真而嚴苛,無論那是一件多麼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仍要肅然對待所有本已微不足道的細節。

曾經有個頗具膽量的的仆人非常張揚地在城牆根下賭了一把牌九,他知道以後,一心認定那人敗壞了陸府門風,罪不可恕,竟濫用私刑,當眾一劍砍斷了那人抓過骨牌次數最多的那隻手,並毫不講情麵地將其逐出陸府。

就連他們真正效忠的頂頭上司陸四爺也沒有他管理得這麼嚴肅刻板,他隨時的大公無私讓他在他們眼裏徹底變成了鐵麵閻羅。

但陸四爺得知他種種太過冷酷的處事手段後,居然並未表示不認同,好像還在有意縱容他的所作所為。

而陸四爺自己卻對他們管得格外寬鬆,從來是不像主仆倒像朋友,大家實在無法理解平易近人的陸四爺為何非要縱容許鬆在陸府濫用權力。

況且陸府並沒有在許鬆的嚴苛管理下變得比以前更繁榮昌盛。

在許鬆出差的這段時間裏,他們抓緊時機去秦樓楚館聽一兩回一曲走紅的杜鵑唱西廂記,去城北汗臭熏人烏煙瘴氣的棚屋賭一賭已生鏽發黴的手氣。

他們如例行公事,每夜準時收拾家底,從邊門結伴而出,大搖大擺地玩個痛快。

白天他們實在本分得要命,拘束得要命,累得要命,汗水濕透了衣背,手臂腿上止不住地酸疼,這一切都是他們心知肚明,卻少有主子可以理解並感同身受的。

所以隻要夕陽一下去,天一黑,他們就有充沛的欲望到外麵多姿多彩的夜世界去發泄發泄。

這本是卑賤的人生,微不足道的享受,可恨的許鬆偏要執意阻擋,剝奪他們僅剩的一點樂趣。

他們對許鬆曆來的抱怨都已到達咬牙切齒的程度。

但驟然看見許鬆又夢魘般出現,一種沉甸甸的陰影立刻壓迫得他們難以呼吸,一種本能的恐懼瞬間吞噬了心中所有的怨恨。

他們下意識地認為這匹馬定然會刹住飛奔的四蹄,因為許鬆絕不輕易放過檢查嚴整他們的任何機會。

然而這一次他們竟意料錯了。

健馬非但一點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反倒穩載著一臉急色的許鬆更快地飛箭般筆直奔向燈火通明的內院。

看來他們是白擔心了,不禁為這份杞人憂天式的擔心而紛紛失笑。

這一料錯無疑卸下了他們心中的一塊石頭,他們可以暫時吐出一口氣,不必嚇得那麼膽戰心驚。

畢竟躲過了一劫,而往後的麻煩卻還將接踵到來,滋味頗為深長。

他們一個個想到了這點,眼巴巴地望著大開的邊門,心情如門外蒼茫夜色一樣沉重。

美好的夜世界早已為他們預備了一席之地,可惜他們再沒有足夠的勇氣和欲望大踏步走出去,去懷抱他們應得的一切。

可恨的許鬆,年紀輕輕,心卻如此狠,簡直無異一頭殘暴的獅子。

他從不懂什麼叫張弛有度,混得好算屁用?

要混得既好又長久,那才是本事。

而想出去混,身懷最重要的一件本事,正是隨機應變、八麵玲瓏。

要底下人對你心折口服,甘心情願地忠誠於你,你第一件必須做到的事,正是怎樣理解與悲憫。

隻有威嚴沒有德行的管理,總有一天會引起反抗。

這再簡單不過的道理,許鬆竟好像絲毫不懂,也不在乎。

他心腸也許真的比鐵還硬比冰還冷。

天殺的許鬆,從不圓滑的許鬆。

他讓偌大的陸府,上千人的大宅院時刻壓抑得幾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