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狂風暴雨終於過去,莊主原有的那個兒子卻已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是。
他漸漸在老莊主眼裏喪失所有價值,不再受到父親任何形式的關注。
山莊很大,人很多。
每天都有幾個人不厭其煩的圍繞著他表示忠心,盡管老莊主已不正眼瞧他,可在下人們看來,他永遠是最有資格在老莊主百年之後繼承家業,所以他依舊能時刻被一些下人嘰嘰喳喳的阿諛奉承。
那些人輪流講笑話給他聽,連地上的青石板都聽膩的笑話當然無法融化他冷如冰霜的表情。
他們竭力想逗他開心,他卻反而越加憂鬱。
他們不放棄,日複一日的喋喋不休,笑話沒說完,他們先假裝好笑,發出幹巴的笑聲。
他就日複一日魂不守舍的聽著。
他並非完全置若罔聞,但他的心實在太空虛,一潭死水,怎麼也激不起波瀾。
他覺得自己廢了,這輩子別想再活躍。
他在家裏行走,一步步都像是瀕臨深淵,稍有不慎就要失足墜落,萬劫不複。
他本就已是個萬劫不複的人。
那時候他還沒遇到愛情,支撐他生命的,是父愛。
是父親往日的慈愛及地位榮譽,使他生出娘胎就做了人上人。
他很小很小就發自內心的為父親自豪,很小很小就堅信,虎父無犬子,自己將來肯定也會大有作為,收獲比父親更高的地位榮譽,絕不給父親丟臉,要為父親一直爭氣。
不幸的是,燕歸來突然到了山莊,突然奪走父親所有的關懷。
他不甘心,可他不敢向父親問清楚,這一切的變故都是為什麼。
他痛苦,憤怒,卻又膽怯。
沒有父親的關懷,他做不了人生的勇者,他已經墮落成天底下最無可救藥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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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六年另三個月,他熬受著,忍耐著,父親即便是對麵走來,也隻有視若無睹的冷漠,漠然與他擦肩而過。
他還不如一個陌生路人。
看見路人,父親都可能展現微笑,表示友善與熱情。
可他呢?
父親永遠是愛答不理。
這麼多年來,回頭一想挺驚訝,自己的忍受力竟如此強。
但有一天他終於是再也受不了,連他一直視為鐵哥們的男仆都沒告訴就偷跑出莊,下山去外麵多姿多彩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裏,人們看著他,仍是年少壯誌玉樹臨風的棲鳳山莊少莊主,張海出張老莊主這輩子唯一的兒子,從未給他丟過臉的兒子。
老莊主雖認可燕歸來,接納燕歸來,對其無限好,卻絕不帶燕歸來離開山莊半步。
十幾年來,燕歸來基本是被軟禁在山莊,老莊主不允許家人漏掉絲毫風聲以致自己身敗名裂,臭名遠揚,再也休想翻身。
所以在外麵,名正言順的兒子永遠隻有他。
遊俠浪客看見他就發出挑戰,認為戰勝他是一種莫大榮耀。
即使戰敗也是榮耀。
茶樓酒肆的老板看見他更是極盡諂媚之態,熱情得快失控了。
張海出平生最喜歡品茗談天,酕醄說地,錯覺自己也有揮斥方遒運籌定勝的豪壯與智慧,所以方圓百裏的茶樓酒肆,大大小小沒有一家不曾被他光顧,沒有一家的老板不熟識他。
他氣度非凡,灑脫大方,毫無架子,在外口碑很好。
他走到哪裏都是德高望重。
三十七歲他就做了中原武林正道的領袖之一,地位幾乎與天絕崖的部分長老平齊。
他的兒子,當然不會有什麼人敢怠慢。
在那個世界裏,張公子陸續有了惹人羨慕的友情愛情,人生有了其他的支撐點,不再空虛煩惱,不再抑鬱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