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昇與蕭寶,將她們歸來時的所見告知連翹。她們盡可能多地將各處的地球人分批送回地球,以免他們再受戰亂的侵犯和傷害。
第一站是個旅館。掌櫃原本耷拉著腦袋昏昏欲睡,看到他們入店便來了精神。
“你們是住店的麼……不、不需要這麼多錢……”看著櫃台上擺滿的稀有貝類,他極力掩飾住內心的激動不已。
“要的要的,如果作為整間旅館的賠償金的話……”
“啊?!”
橙昇接腔:“是這樣,附近有妖氣,為了不傷及無辜,我們還是要把對方引到這個密閉的室內,再一舉殲滅。抱歉,給各位添加了不必要的麻煩了。”
住客們聞之色變。那店掌櫃正支支吾吾遲疑之際,有人從店內走出:“閉嘴!這片地獄原本就是我們管轄的範圍,你這麼逞英雄是想搶功吧?”
橙昇附到蕭寶耳邊低聲問:“這位就是……那個乾羅殿下委任駐守這裏的……將籬?沒能力察覺出妖氣,危機四伏的關頭,還在這裏賣弄清高?”
“不然呢?恐怕挖地三尺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皮膚更黑的家夥好吧?”
和他僵持了許久,最後他一個男的,竟然率先出手。
“我可不想妖怪來之前,就被他們笑話我們先在內鬥!先在裏麵洗幹淨自己的嘴巴和眼睛吧!”
橙昇使用封魚之冰的結界將他封在客棧的後麵的小溝渠裏,看他在裏麵整張臉憋成豬肝色,如小醜一般張牙舞爪卻又逃不出結界的樣子,再在水特有的折射和流動下變得扭曲、蕩漾,笑得十二指腸都在抽搐。
第二站,蕭寶氣壯山河,見到兩個星雲聯盟術士正在舉著鞭子,殘暴地抽打不願意被奴役的囚徒,翻幾個光圈就立刻從幾米開外蹦在他們麵前,直接把那兩人撕成兩半。
“蕭寶,我不怕他們散發著汽油味道的血汙染了你的手啊?”
橙昇捂著鼻子,嫌惡地後退幾大步。汽油味的微嗆液體在地麵蔓延開來,隻留下兩件透著夜光的製服,那兩個凡人嚇得四隻眼球仿佛都要滾落出來。
“閃遠點!這是姐內心是真爺們的又一鐵證。”蕭寶將濺濕的外套脫下來,豐腴而性感的乳峰在靛青色盔甲下若隱若現。那倆凡人的眼球又軲轆著收了回去,直直盯視過來。
“原來地球人也有這麼討厭的毛病,還是一直都沒改掉,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啊……”蕭寶注意到他們表情細微的變化,直咧咧地罵道。
“知恩不報就算了,還對我有想法的,是不是受點懲罰也是應該的呢?”蕭寶將他們弄暈,驅動飛艇,靠近陸地時故意將他們丟在臭氣熏天的垃圾堆上。而彼時的他們,嘴角仍淌出亮晶晶的唾液,時不時伸出舌尖舔一下,仿佛夢裏正在享受豐盛的大餐。
橙昇規勸道:“算了,給他們吃點苦頭也便就算了,誰讓你長得最接近凡人呢?”
是啊,無論哪個星球,無論是神還是人,是妖還是仙,都會有七情六欲,都注定有缺陷。
回去的路程中,蕭寶坐在駕駛艙內,忽然扭過臉對橙昇說,“看到剛那兩個男人靠在一起睡大覺,我的好奇心突然爆棚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審訊一下涼今這小子,請他告訴大家那晚和百裏大叔在一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為什麼被他壓在身下睡過去了……”
“嘛,聽我說,有些事情還是自行想象會比較唯美!”
“那倒也是……”
艙外,無邊的雲海被夜色蒙上了一層溫柔的暗影。她們當然不知道,千裏之外有大事發生。
“親愛的,你愛過一個人嗎?”橙昇問蕭寶,音色依然清澈如上好琴瑟鳴奏出來的弦樂。
“如果我說了……你會恥笑我嗎?我是叔控,像百裏團堂那樣,蓄著絡腮胡,笑出來一口白牙,有鷹一樣的鼻子,和果子狸一樣清脆的眼神……又老練又保持童真的組合,真是絕配呐。”
蕭寶的雙頰迅速飛起兩片緋紅。稍後她平複了情緒,掌心覆放在額頭處拍了幾拍:“不過那隻是一種喜歡的感覺,一想到能和他說話就不由自主地快樂起來,未必是愛吧。隻有大家都在一起的聖疆星,才是最溫暖的。我們、連翹、浪習……還有那個小鬼涼今。那麼橙昇你呢?你喜歡哪個快從實招來。”
“好吧,居然有人喜歡倒貼給一個有法令紋和臥蠶的單身老頭,很掉價哎!滿大街風流倜儻的年輕帥哥情何以堪!實在是太低級趣味了。”
蕭寶並不屑於兩個人的審美存在巨大落差,喜歡的款就跟服飾一樣,隻要自己認同便好,無需與全世界為敵。他耍酷賣萌,可以贏來數量龐大的女性的心。但她更喜歡他放空的樣子,居家又溫柔,靦腆又大方。
在她心底,他們是泉,清澈見底,而他是海,令人沉迷。
“就光知道批判我,你還沒說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呢?”
“那個人……已經不存在於我們這個星球了,和我的世界,永遠不會有交集。”
陽光的溫度。
雨後運動場植物的氣息。
黑板擦上的粉末。
雪落到頭頂上的聲音。
教室外清爽的天空。
簡訊的問候。
自習課裏的側臉和肩線。
還有女生們如同花栗鼠般的課間話題時間——哇,你這款新鞋的造型超嗲的耶!——嗯,昨晚在專櫃看到八八折一咬牙就入手了呀,代價就是這個月的零花錢一掃而空哦……
青蔥校園裏,最尋常的曖昧,就是最難忘的初戀。哪怕後來加入跳水隊,每天可以看到無數男同學的身軀——那些光鮮得仿佛鮮美嫩滑的蛋糕的胴體,但依然對穿著衣服,把自己包裹得像一隻繭的憂傷少年念念不忘。
蕭寶忽然掉轉飛艇的方向,眉飛色舞地提議:“我陪你去看看他吧?”
“你是鬧哪樣?這樣不按照命令私自就……不太好吧?”
心血來潮的舉動,雖然偏離理智的軌道,但為了不給多年後留下遺憾,還是要去實現它。
可是,茫茫人海,如何能搜索到那個被時光更換了容顏的故人?她們也隻能站在曾經熟悉的角落,看著那座因為放寒假而空蕩蕩的校園,唏噓感歎,片刻之後,橙昇摒除那些傷感,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畫下了一個清秀的男生。
在他原有的麵貌之上,添上幾筆:卷曲的長發裏掩映著著一對《魔界》裏的精靈王子那樣的尖耳朵。還有,他額前的肌膚有微微隆起的一小片褶皺,在那裏長了一對麋鹿一樣的角,像熠熠發亮的彩色珊瑚。
這樣看,仿佛就和他是同個世界裏的人了呢。離他又近了一點。
美人如花隔雲端。回頭看,離離細雨茫茫星光,他朝忘,別來驚慌。
誰知道大笑姑婆蕭寶又在那裏破壞氣氛:“親,不適合就是不適合,沒什麼好解釋。還不如在聖疆星找一個新目標呢。”
“還是說說接下來的戰鬥吧。笨蛋,我們搞不好會被幹掉的。我突然有這種預感。”
“怎麼可能。”蕭寶顯得自信滿滿。”
這場翔緯與凱蔚的大戰,幾乎是聖疆有史以來最翻天覆地的一次,仿佛要將整座星球的曆史推翻改寫。
後來凱蔚漸漸發現,半妖半人的中間屬性,原來不是他們的弱項,反而更具備攻擊力和狡猾的特質。怪不得父親大人那麼懼怕他們的存在了。
翔緯把他吸引到最接近地球萬象的這塊地方——蠻穀決戰,為的就是占據天時地利人和。隨後聞訊趕來的凱蔚的手下、乾羅父親原本的手下,以及一部分皈依翔緯的軍團,混戰不止,宛如三股數量龐大的繁星,想要吞噬對方的光芒。
而三大騎士,也無法閑著,因為——在他們對麵,站著一個除了唇色烏青、眼瞼下有一指寬的黑線連接到下顎以外,其他地方都與自己無異的——另一個分身!
在這個幻境,內心的惡念、脆弱、貪婪、欲望,各自變成了形神兼似的另一個自己,需要他們一一打敗。但是,無論任何招式、身法都一模一樣的情況下,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唯有涼今,唯獨剩他一人孤零零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分身,也沒有人對他舉起屠刀。可是,他的心卻風起雲湧。
他所站立的這個星球,同樣在為了真理,互相廝殺,而所謂的真理,就是自己所掌握的有限的真相。每個人的真理,都用來為自己的利益服務。
他想揮動手中的劍,卻不知道該幫助誰。就算他幫真連翹殺掉假連翹,那真連翹會不會也同樣受傷?會不會再分出新的假連翹來?
混戰的身影,漸漸在視網膜麵前織成一張巨大的霧。涼今想起自己生活過的地球,那些血,溫熱黏稠,恍如昨昔伸手可及。
父親是貨車司機,粗魯而又靦腆。他教涼今的第一個人生哲理,是做人必須友善,必須循規蹈矩,調皮搗蛋被老師打電話回家告狀的話,回家就要挨板子。
“隻要老老實實,或許就能看到有人向我微笑,但是……我不需要。”
他照樣在前桌女孩子頭發上放七星瓢蟲;當著拖堂的老師麵翻課外書;遲到被罰站的時候掏出手機去拍天空和花草。隻要他覺得快樂,他就會去做。隻要遵從內心的法則,哪怕赴湯蹈火,淪為笑柄。這世上有千千萬萬號人,開不起玩笑的人是最可悲的。他們骨子裏彌散著古板、悲憫和各種規律,一旦被觸犯,就神經兮兮,高度緊張,將自己繃成一張弓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