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殺:無間道(二)(3 / 3)

“那天晚上我說謊。否則妳又怎會心甘情願被由良魅的忍法控製,讓他像玩具一樣玩弄妳?”

“可……可是,在《莊岐屋》外,你,你那樣……擁抱我,那樣……撫mo……我的臉。”

“我在做戲。要不是這樣,又怎麼能讓始終暗中窺探我們的由良魅,相信他已經控製一切?”

“那麼,至少……告訴我。你曾經……真的……愛過……我。”

“或許那個本名叫劍次郎的幼稚小子,曾經真的愛過妳,不過這一切都和我無關。我是〖虛空〗劍麻呂,隻懂殺人,不會愛人的劍麻呂。”

“你……你騙我,你說謊,你在做戲。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紫羅淒聲慘笑,連說三個好字,“咯”地好似咬破了口中的什麼東西,猛然用力噴出一道和著半截肉塊的血箭。其勢急勁,竟將五步外的左馬助濺紅了半邊臉。笑聲未落,夜叉〖織女〗脖子軟軟垂下,再不動彈了。

夜叉眾五人眾,自一族首領岩也齋以下,至此全軍覆沒。

劍麻呂神色仿佛有些黯然。他輕輕歎口氣,抽刀托住了那屍首慢慢放下,轉頭用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眸望向左馬助,淡然道:“你明白了麼?”

短短半天之內已經三度死裏逃生的年輕羅刹首領作勢苦笑,卻立刻牽動遍布全身的大小創傷,連連大咳起來。道:“我……咳咳……怎麼還能……咳……不……咳……明白。到了這個……咳咳……地步,再不……咳咳……明白,我就真是……咳咳……該死了。”

“你本來就該死,不但是你,你的父親轉輪坊,羅刹的長老,還有村落裏的所有人,他們統統都該死。”

左馬助咳了一陣,再不敢用力,隻撫胸慢慢道:“我……聽父親……大人說起過。那是……整整十年前的事了吧?你因為……違反族規,和夜叉的女子……相好,又被族中長老們發現,於是竟然……企圖脫離羅刹,和那名夜叉女子一起……私奔,卻在途中被追回。然後……你就瞎了眼睛,並且……從劍次郎,改名成劍麻呂。”

劍麻呂歎了口氣,仰首悠然道:“那天晚上……劍次郎帶著紫羅,手挽手地逃到了懸崖邊上。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他們望著黑暗裏晃動的火把,相約一起跳崖殉情。可是劍次郎卻怎麼也想不到,那個他寧肯付出一切去保護的人,居然會反過來,向他發射了兩口千本飛針……從那時候起,劍次郎已經被殺死了,活下來的隻有劍麻呂,一具為了複仇而活的行屍走肉。”

“你竟然……整整……掩飾了十年。羅刹一族上下……三千人,都無法看穿……你的心思。”

“因為我是〖虛空〗。虛空是看不破的。為了報仇,我拚命鍛煉自己的忍術和劍法,並且暗中窺視著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終於,我等到了一個人,一個可以幫助我達成心願,將羅刹和夜叉都全部毀滅的人。”

“那個人……就是……明智光秀?”

“你錯了,明智光秀算什麼東西?一個膽小怕死又多疑敏感的窩囊廢而已。”劍麻呂不屑地冷笑道:“我等到的人,是織田信長的頭號心腹愛將,羽柴築前守秀吉。”

“反叛主公的……是……羽柴築前守?他竟然……也……心懷不軌。”左馬助喃喃咀嚼著這個熟悉的名字,卻已再沒有為之吃驚。太多在眼前上演的背叛,已讓他麻木。

“就是他,那個一介農民出身,卻被織田信長賞識提拔成為現在擁有五十多萬石封地大諸侯的羽柴築前守。是他挑動了明智光秀對織田信長的不滿,是他讓我聯係紫羅,讓夜叉以為能夠在明智光秀幫助下複興,也使明智光秀最終下決心謀反。不僅如此,暗中煽動由良魅令他決心殺你,將抵抗〖鬼偶〗忍法的秘密告訴紫羅,讓她可以在必要時出手偷襲由良魅,利用忍法〖虛空藏〗假死騙過所有人耳目而讓你們自相殘殺,最後才現身收拾殘局,當那名穩收蚌鶴相爭之利的漁人,我這一切的行動,全是羽柴築前守出的主意。嘿嘿,好心計啊,好計謀。果然不愧是織田家的第一智將。”

“你……你別得意。”左馬助恨恨道:“不管明智光秀……還是羽柴秀吉,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織田信孝大人……會……一一消滅他們的。”

“到了這地步,你還對織田信孝那笨蛋寄托希望麼?”劍麻呂嘴角上牽,不屑冷笑道:“左馬助,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記得在京都放飛的信鴿麼?它們的目的地,正好一隻是大阪,另一隻則直接到了羽柴築前守正圍攻的備中高鬆城下。剛剛我已經接到消息,大阪的織田信孝軍團得知〖本能寺之變〗的事後,立刻軍心大亂,爭相逃逸。本來的四萬大軍,此刻頂多隻剩下三千不到了。可笑,可笑啊,哈哈哈~~”

“大阪軍團……軍心大亂,爭相逃逸?!”左馬助臉如白紙,好似又再被沉重鐵錘當頭砸下,砸掉了他僅餘的一分希望。卻又隨即強自抬頭,哀聲懇求道:“劍麻呂,可不可以……放過阿妙?你的仇恨,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劍麻呂收斂狂態,森然道:“不可以,不知火……不,夜叉千鶴是上代夜叉首領佑右衛門的獨生女。正是他親口向紫羅承諾,隻要殺了我,就饒恕了紫羅叛逃的罪名。要不是他……哼!”

“那麼……我知道了。”左馬助歎息著,垂首閉目,道:“來殺我吧。”

“放心,不會痛苦的。你知道我殺人一向很快。”

劍麻呂點了點頭,長刀挾帶血光輕飄飄斬向左馬助頸項。

這一刀很快,也很柔。就似海上吹拂的風。雖然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卻沒有人能將它捕捉。用這樣的刀殺人,確實不會有任何痛苦。因為在你感受到痛苦之前,你已經死了。

左馬助依然緊閉雙眸,似在等死。

可是他的手卻不肯等死。

電光火石間,那雙手忽然合攏,既似海邊屹立了千百年的岩石,又似兩扇用銅鐵鑄造的厚重大門,“啪”地夾住了劍麻呂的刀。左馬助陡然睜開眼睛,以目光餘光向不知火投去了充斥無限眷戀的一瞥。喝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羅刹流雷神忍法——千雷蛇縛衝!”

成千上萬條狂暴銀蛇驀然從左馬助體內逸出,沿著〖銘刀·虛空藏〗急速糾纏而上。心知驟生大變的劍麻呂火速鬆手企圖撤刀後退,遲了。狂暴電能熔化長刀將兩名羅刹忍者死死粘連,把人世間最殘酷的痛苦全無保留地往二人身上盡情傾泄。電弧四射劈啪作響,閃爍銀光如蠶吐絲般將他們牢牢捆綁。焚盡皮肉,蒸幹血液,烤化骨骼。甚至靈魂也被雷電毀滅,永不超生。

“你……為什麼……還能……”

“去問紫羅吧。是她那口血……”

刺目銀光映亮天地,滾滾雷電猛然炸裂,掩蓋了除己以外的一切聲音,將左馬助和劍麻呂的生命徹底吞噬。不知火口中發出微弱嗚咽,竭力睜大眼眸,拚命凝望著銀光包裹中那兩條正逐漸化為飛灰,早分不出誰是誰的身影。

那一刻,她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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