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殺:無間道(二)(2 / 3)

羅刹〖鬼偶〗拔出長刀,貼著左馬助脖子插入泥土,緊壓著跳動的血管。隻要雙手往下一按一拉,左馬助立即就要身首分離,決無幸免。

“住手。你不能殺死左馬助。”

紫羅忽然出言阻止了由良魅動手。〖鬼偶〗愕然回頭,沉聲陰森森道:“不能殺他?為什麼?夜叉女人,妳最好給我個過得去的理由。”

“理由我剛才已經說過了。無論如何,左馬助現在還是你的首領。你親手殺他,就是謀反的大逆不道之徒。你想坐上羅刹一族族長的位置,要坐得安穩,就不能親手殺他。”

“這裏隻有我們幾個,又沒外人看見,怕什麼?”

“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謹慎點總沒有錯。”

“那麼就要我放過他?不行,左馬助必須死,不親眼看著他徹底死掉我不能安心。”

“那麼,讓我來動手吧。”紫羅歎了口氣,道:“夜叉和羅刹的爭鬥已經延續了幾百年,兩族都仿佛僅僅是為了對彼此的仇恨而活著一樣。假如兩族族長能在同一天死在同一人手上,也算為這場沾滿了我們祖先鮮血的戰爭,寫下個圓滿結局吧。”

她又加了一句:“但願,兩族的滅亡不會發生於同一天。”

“滅亡?哈哈,哈哈哈~~~”由良魅啞然失笑,搖頭道:“不,滅亡的隻有夜叉,羅刹是永不滅亡的。”

紫羅靜靜地看著由良魅的眼睛,淡然道:“我不是你們羅刹的天運巫女,沒有可以窺探未來的〖天運之目〗。可是我有屬於女人的預感。有時候,女人的預感會比占卜更加靈驗”

由良魅不以為然,甚至根本隻當她是在危言聳聽,卻放脫刀柄向旁走開幾步,搖頭道:“我不信妳的預感,可是我同意讓妳來動手了。去吧,殺掉左馬助,成就妳獨一無二的功業。”

夜叉的〖織女〗皓腕一翻,幾口千本飛針已在指掌之間。她慢慢踱過去,用眼角餘光掃了由良魅兩眼,然後就出手。銀影閃動,細若發縷的光芒飛至中途,驟然多出了無數分身幻影。一變十,十變百,眨眼間漫天銀芒,聲勢煊赫淩厲,更輝煌奪目。

不是映漾的光芒耀目,是飛針奪目。不但奪目,更奪命。奪由良魅的命!

飛針厲嘯,血光閃耀,急聲慘呼。當這一連串的突如其來過去以後,天上淅淅瀝瀝的雨點忽然就和地下漫天的銀影同時消失了。由良魅倉惶倒退,雙手前臂緊緊搭在自己肩胛骨上。凝神細看,卻赫然已被千本飛針所係絲線死死縫合,要移動半寸也是難逾登天。半截飛針深深插進他右眼瞳孔,針尾凝聚了半點欲墜未墜的血珠。剩餘獨眼內帶有三份迷惘,三分驚詫,三分震怖,更有一分不知所措的慌亂。

“妳……妳為什麼竟然可以向我發動攻擊?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我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由良魅發狂似地嘶聲叫喊,可是眼球裏傳來的鑽心痛楚卻不停地提醒著他,一切都是事實,不是夢。

夜叉的〖織女〗風姿嫣然地撥撥頭發,笑道:“是夢還是現實,你自己心裏明白。剛剛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可是你卻對警告置若罔聞。假如說左馬助失敗是他咎由自取,那麼現在你的失敗同樣與人無尤。由良魅,你敗就敗在太過自信了。你總以為隻有自己是聰明人,別人都是傻子。你滿以為自己可以操縱一切,別人都是你的棋子。卻想不到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後。”

由良魅獰聲道:“左馬助和岩也齋是蟬,而我則是螳螂。那麼誰是黃雀?妳?哈哈,哈哈哈~~~”羅刹〖鬼偶〗仰天狂笑,忽然又完全平靜下來,森然道:“好吧,既然妳自詡是黃雀,那麼現在就來吞掉我這隻螳螂啊,還等什麼?”

紫羅輕聲歎氣,道:“果然立刻就發覺了。或許我該改改口,你雖然是隻自大的螳螂,可也確實是名了不起的忍者。不錯,你施展在我身上的羅刹流傀儡忍法——鬼控人形,並沒有被破解。即使此時此刻,那道施加在我精神上的無形枷鎖仍舊約束著我的靈魂——盡管它並沒有你想象的牢靠。”

“所以對妳這隻黃雀來說,我是隻大得吞不下去的螳螂。”由良魅用他僅餘的獨眼向紫羅投去充斥了怨毒的目光,一字一頓道:“羅刹忍者哪怕沒有雙手,仍然多的是辦法殺人。妳立刻就能體會到什麼叫生不如死,相信我。”

“在動手殺人之前,難道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在被〖鬼控人形〗束縛的同時還能向你出手麼?”

“這個秘密以後不妨在屍體上仔細研究。我會找到答案的。”

“用不著以後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她之所以能抵抗〖鬼控人形〗的精神束縛,是因為我。”

由良魅突然僵住了。他渾身如遭雷擊,眼角迸裂,一行紅色血水從獨眼眼眶內淌下,五官扭曲成說不盡的猙獰恐怖。雙膝發軟,不由自主向下跪倒,好似一灘爛泥。

可是這一次他已經不再憤怒,因為死人永遠不會再發怒。

由良魅死了,就在他即將完全掌握勝利的前一刻死了。死得徹徹底底,死得和岩也齋一樣突然。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是紫羅並沒有動,誰是黃雀?

左馬助愕然地望著站在由良魅背後那個好象忽然憑空出現,然後給了由良魅致命一刀的人,甚至忘記了呼吸。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到底是欣喜多一點,還是恐懼多一點。他隻知道這個自己曾經很熟悉的人,如今陌生得可怕。

羅刹盲劍客,〖虛空〗劍麻呂才是最後的黃雀。

這名本該已經死去的盲劍客揮刀振去刀上鮮血,向紫羅走近兩步,問道:“感覺怎麼樣了?”

紫羅柔情一笑,道:“好得很。從你的刀刺入由良魅心髒那一瞬間開始,他的忍法就被破除了。”

“那麼,現在妳可以去死了。”劍麻呂點點頭,〖銘刀·虛空藏〗像風一般送出,刺進紫羅的胸膛,刺破她的肺部,將她推進死亡。

紫羅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不可思議地低頭看看那刺進自己身體的利刃,心中霎時湧現出莫可言喻的愧疚與絕望,那張美麗的臉龐好似衰老了二十年,變得既憔悴又疲倦。她抬起雙目凝望劍麻呂,竭盡殘力顫聲道:“為、為什麼,要,殺我?為了你,我……不惜背叛夜叉,不惜……忍受由良魅那畜生……的侮辱,更親手殺死……岩也齋。這一切……都隻是為了能夠……跟你……在一起。可是你……你竟然殺我?”

“因為這些都是妳應得的。從很多很多年以前,妳親手毀掉我雙眼的哪天晚上開始,我已經發誓總有一天要親手毀掉夜叉眾,親手毀了妳。”劍麻呂冷冷將刀柄扭轉,欣賞著從手腕處傳來的死亡震顫。不帶半分感情的言語,比刀鋒更冷,更利。

“你……你始終……在……恨我?可是……是你主動……找上我,說,說不計較……過去,要重新開始。”

“我騙妳的。不然的話,妳怎肯乖乖當我的複仇工具,讓夜叉一族搭上明智光秀?”

“那麼……在妙覺寺……那天晚上,你,你明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