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年六月十三日:山城國,天王山
“鐵炮隊上前,三輪齊射!”
隨著那聲嘶力竭的呼喊,比雷霆更盛的槍炮聲立刻響起。以最威猛淩厲之姿向山腰處敵人射出無數顆彈丸,挖出他們的血肉,擊碎他們的骨頭。好不容易才整頓起來的攻勢被打亂成七零八落,漫山遍野的屍首傷兵,更讓本來已不高的士氣低落到了前所未見。眼看時機成熟,高高矗立山頂上的羽柴築前守秀吉,手握軍配用力向下一揮,下令道:“全軍,總攻擊!”
轟轟隆隆,好似*的鼓聲敲起。守侯於金葫蘆馬標和羽柴〖五三桐〗大旗之下的數萬士兵齊聲呐喊,如泰山壓頂般衝向山下敵軍。成千匹戰馬奔騰嘶鳴,把擋路的敵人踢翻踩傷;弓箭隊發射箭矢宛若億萬飛蝗從天而降,狠狠穿過薄弱胴具足把劇痛和死亡散播;如林槍柄在空中互相碰撞,聳立起伏,仿佛驚濤巨浪地一波接一波永無休止;足輕隊們手中揮舞著銳利太刀,在夕陽之下反射著大片豔紅,斬剁下到處亂飛亂滾的斷肢殘軀。哀號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凝固了驚惶與恐懼的頭顱一個接一個地被割下。占盡優勢的羽柴大軍勢如破竹,僅僅兩刻鍾,戰線已從半山腰已推進至山下明智光秀軍的總本陣之前。水色橘梗旗,搖搖欲墜。
從最前線撤下來的明智秀滿渾身血汙。倒提長槍,帶著幾名心腹武士驅馬直接闖入中軍帷幄,向踞坐當中,臉上已無人色的明智光秀彎腰致禮,大聲道:“主公,我們布的陣勢全部崩潰,士兵們死傷慘重。羽柴秀吉很快就要殺到這本陣來了。請主公立刻上馬,先回阪本城重整兵馬。”不等明智光秀答應,向後一揮手,道:“保護主公撤退,拜托你們了。”
隨侍武士們恭身行禮,聽令上前簇擁了明智光秀騎上馬背。明智光秀如夢初醒,急道:“左馬介,快跟我一起走。隻要有你在,我們還可以再和羽柴秀吉決一死戰。”
明智秀滿微微苦笑,道:“羽柴軍攻勢太猛,若果沒人斷後的話,隻怕誰也走不掉了。左馬介深受主公大恩,今日正是報答之時。請主公不必掛懷。”言畢向馬臀狠狠抽下一鞭。戰馬受驚,揚起前蹄嘶叫兩聲,載了明智光秀絕塵而去。明智秀滿拔轉馬頭返身走出帷幄,但見羽柴大軍已逼到近前,雙方正展開最後,也是最慘烈的白兵戰。他胸內熱血如沸,棄槍下馬,拔出大刀高喝道:“明智家侍大將,左馬介秀滿在此。羽柴秀吉,你這隻該死的猿猴!有本事的就來取我人頭啊!”
雖在血戰之餘,呼喝聲仍是豪邁洪亮。混戰中遠遠傳開,也不知有多少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附近所有的羽柴軍士兵停了揮舞手上武器,不約而同地望向明智秀滿。那神態便十足十好似一群饑餓惡狼。
“是明智家的逆賊。殺了他立功啊!”幾百名士兵齊聲叫喊,爭先恐後撲向明智秀滿,將他淹沒於這股鋪天蓋地的鋼鐵洪流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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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遭大敗的明智光秀腦袋裏暈暈沉沉地,隻感到一切都如在夢中。他也不管東南西北,隻是縱馬由韁,把性命盡數交給了跨下牲畜。久經戰陣的戰馬亦仿佛如有神助,居然在黑夜裏奇跡般避開了背後的羽柴軍追擊。一人一騎逃出戰場,涉過伏見山,跑進了名為小栗棲村地方的一大片茂密竹林。
耗盡體力的戰馬停下腳步,從馬籠內吐出陣陣白沫。哀鳴著軟軟跪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明智光秀趴在馬背上大口大口喘息,好不容易抬起頭來打量四方,卻隻見身邊不知從何時開始,已被一群手裏隻拿著竹槍,連胴具足也沒穿的土著武士包圍。
他們是專門狩獵落難武士,搜刮死人身上財物的強盜。明智光秀雖然還未死,可是他身上所穿的華貴陣羽織和鎧甲,正是強盜眼裏的絕佳獵物。
混戰中隨侍的武士們早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明智光秀長聲慘笑,心知無幸。他踢開馬鐙站起,拔刀喝道:“卑劣的土著們,退開。知道我是誰麼?我就是蒙天皇陛下封為征夷大將軍的明智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