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則是偷偷的溜了出去,為她重病的母親尋藥去,至於是怎麼尋得,後來我才知道。隻是當時我竟沒忍心告訴她,她的母親其實沒有救了。
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發生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也像是命中注定的一生的牽絆。
隨後的日子裏,母親再也沒有關上那扇門,因為她知道這一切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的影響,或許是出於對我僅存的些許母愛,她沒有再打我,也任由媚兒來我的小黑屋給我上藥。
隻是那日以後,就是對著別人也不再笑了,整日都對著窗外發呆,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出於好奇,我問她,“你的藥是哪裏來的?”她竟不知道為什麼的臉紅了起來,在我一再的追問下才知道是她偷得。
她每天會穿著幹淨的衣服,走好遠的路,來到藥房,向裏麵的藥師描述自己母親的病情,然後問他們自己要買什麼藥,讓人拿給她看,是什麼樣的藥。
到了晚上,她就會偷偷的潛入藥房偷,對就是偷,一個無師自通的六歲孩子,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開啟那扇鐵門,爬上那些貨架,然後還能逃過所有人的耳目,將這些藥偷出來。
她臉紅是因為有人告訴她這是件不好的事情,那個人或許是她的母親,可我不這麼認為,這也是一種能力不是嗎?
“臉紅什麼,這樣不是很好,都不用花錢。”本就是被社會拋棄的人,那樣的道德製約,不屬於自己。
“嘿嘿,我也是這麼想的。”媚兒又憨憨的笑了兩聲,樣子煞是可愛。
從沒有感受到溫暖的人,要用什麼樣的人性來製約自己呢?
“你媽咪的病,好點了嗎?”很自然的就這樣問出口了,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是在關心她吧,原來我曾經也有想要關心的人。
“還是這樣,吃了點藥,情況穩定了些。”談及媚兒的母親,她的臉上總會出現孩子不應該有的擔憂的神情,或許她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的媽咪已經沒救了,因為在這裏,這一條街,就算僅僅是這一幢樓,因為這一樣的病死的女人每天都會有,可她還是倔強的抱著希望,生活在自己為自己編織的夢裏。
“嗬嗬……現在你不用被關在小黑屋子裏了啊!”
“沒有啊!還是在,不過我會自己開鎖。嘿嘿……”
這一聲嘿嘿是她最喜歡的笑,像是有些聰明,卻實際上傻到不行的笑,也是這樣一聲聲的笑,陪伴我度過了那些最不堪的日子。
從前覺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時間也過得很快,現在有了媚兒的陪伴,日子過得更快了。轉眼竟來到了最難熬的冬天。
剛入冬沒多久,母親就病了,而且貌似是很嚴重的病,躺在床上就沒有起來過,可眼睛還是一直望著窗外,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又更像是在發呆。有時候竟還會拿出紙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我猜,她是在回憶她年輕的時候,雖然現在她也不老。28歲,一個女人最有魅力的年紀,可此時的她卻已經骨瘦如柴,臉上也見不到一點血色。
我知道,她快死了。
那天,應該是12月24號,正值平安夜。
本來和媚兒約好一起過聖誕節的,可是都已經晚上11點了,還不見她。雖然小黑屋的外頭很熱鬧,還有救護車得聲音,可是這些熱鬧都是他們的,自己什麼都沒有,隻是守在自己的小床上,擺弄著自己藏了許久的奶酪和麵包,等著媚兒的到來。
可笑的是,整整一夜,自己在床上僵坐了一夜,都沒有等來她,敞開著的小門裏吹進來的寒風麻木了我的手腳,那一夜,我就是這樣呆坐著,什麼也沒幹,就是看著麵包和乳酪發呆,幻想著這人生第一個聖誕節的到來。
突然,那刺骨的寒冷似乎緩解了一些,轉頭看向門口,見到的是一個瘦弱的身子,像是被嵌在了門框裏,明明有了依靠,卻還是要搖搖欲墜的。
從來不曾想,自己在新年的早晨見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自己的母親。
“她媽咪昨晚死了。”她的聲音有些微弱,淡淡的卻不似從前的狠厲。說完這話,她還竟走進了我的小黑屋,那個唯一隻屬於我的地方,或者說,唯一可以讓我一個人的地方。
走到我的床前,坐在床沿,看著我。
今天的她有些不同,雖然還是很憔悴,卻特意化了妝,衣服也是所有的衣服裏最新的一套,圍了披肩。忽視掉過瘦的身材,和凹陷的眼眶,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高貴的婦人,雍容華貴。好像今天的心情不錯。
“拿著吧。”她本想摸摸我的頭,可是中途停在了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其實我們從沒有說過話吧,或許小時候教我講話的時候有過,但,那我也不記得了。她隻是將那張50萬的支票放在有些發硬的麵包旁,自己則起身離開了。
我永遠記得,她走的時候抬高著她的臉,就是背陰也能看得出她的傲氣。那天的她就像是尊貴的女王,沒有了平日裏的獻媚迎合。
直到傍晚,聽到別人的謠傳,我才知道,我的母親從這個小鎮上最繁華的街道對麵的大樓上,跳了下來,死了。
在我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沒有多久,媚兒來了。
她的眼睛有些紅腫,應該是哭得。那些鎮上的管理人,一定說她的母親帶有病毒,直接拉到火葬場和所有這裏出去的女人一樣草草的燒了,就是連那些想留下做紀念的東西也都被堆起來銷毀了。因為他們覺得那些都是沾染著邪靈的東西,如果不燒,會帶來不好的事情。
她隻是站在小門口,看著我,大約有一天一夜沒有動了,除了眼睛好像沒什麼能動的東西,本想扯起嘴角對她笑笑,結果露出的表情一定比哭還難看。
因為,媚兒在看到我的笑的時候,竟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離開這裏吧,我有錢了。”終於,調整了嘴巴的功能,我又說了一句完整的話。
“好……”我想那時候,除了我和她,再也沒有可以相互依靠的人了。隻是我們剛剛決定離開那幢樓,那個小鎮沒多久,就來了一群人。
看樣子不像是鎮上的人,他們穿著黑色的西裝黑色的褲子,還有黑色的皮鞋和一副墨鏡。樣子很刻板,也不笑。
其中一個帶頭的人對著我看了看,問:“恩斯?”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我想他是確定了的。
“嗯。”我點了點頭,看著他的眼睛沒有多說其他。
“那就和我走吧,你的父親叫我來接你。”
“父親?”原來自己還有父親啊!還以為他隻是母親生命中一個不會再出現的過客,不過也是,在母親的生命裏,他是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是,請你和我們走吧。”說話的人語氣很平淡,沒有過多的起伏,卻是不容人拒絕的。
“好啊!”既然有個父親出現,自己為什麼不去見見呢。
“我也要去,帶上我吧。”媚兒在一旁被忽視了好久,終於仍不住開了口。
“好啊!不過以後你隻能是我的玩具,做玩具的不能有思想!”帶著邪氣的笑容,第一次我對她提出這麼過分的條件。我知道她一定會答應,因為隻有她懂,我的意思是,以後的生活無論是苦還是樂,都由我來承擔吧,她隻要在我懷裏做洋娃娃就好。
“嘿嘿,我本來就不聰明。”她是在用那招牌的笑容告訴自己,她信自己。
“好啊!那走吧。”沒有詢問那個黑衣的男人,要是不能帶就不去那個所謂的父親身邊了。
生平第一次坐飛機,強作鎮定的我還是吐了。
他們說要去一個叫做中國的地方,我倒沒什麼感覺,倒是媚兒一臉的興奮,她的媽咪是中國人,她說這輩子最想的就是去媽咪的故鄉台州看看。
那時候的她就像是快樂的小麻雀,不斷的在我的耳邊說著她媽咪告訴她的和她書上看到的,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或許是在飛機上說的太累了所以一下飛機,媚兒就睡著了。
第一次見到她睡著的樣子,白淨的臉上洋溢的暖心的微笑。
車漸漸的朝前方行駛著,那些來接我們的人都不太說話,就是簡單的眼神交流也沒有,突然覺得很無趣,或許自己的父親也是這樣的人啊。
最後,車是停在了一座別墅的大門前。
樣子有些古樸,有著古東方的神秘,還有一種似王者之氣的東西。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安頓好了媚兒,便被人帶去見了。那個“他”那個父親,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氣氛不是很友好,因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並不隻有我和他,還有一個長相端莊的東方女人,大概四十歲不到,臉上連一點點的妝都沒有上,可皮膚就是出奇的好,還有那種渾然天成的貴氣,不想自己母親那樣為了高貴而高貴。
而自己的父親則坐在一旁抽著雪茄,看他的長相應該是個法國人,可是長得一點都不浪漫。反而有點德國人的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