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靠近我家大門,一股奇怪的味道就飄了過來。臭,太臭了,我蹙緊了眉頭。哥哥和媽媽對氣味都非常講究,稍微有一點什麼味道,就開始尋根溯源,要把怪味趕走。我常常覺得他們是屬貓的。這麼臭,他們怎麼忍下來的?
越走近越臭,令人惡心的臭,連玻璃長廊裏都是臭味。
天氣酷熱,烈日下,那尊白蟻巢雕塑發出黃金蟒一樣美麗的光澤,作為眼睛的褐色鑽石閃閃發亮。我提起自己的裙擺,從草坪穿了過去,走到自己的灰姑娘塔樓。
我站在露台下,回憶著比弗抱著我越牆而上的情形,眼淚又滾滾而下。
比弗,我現在多麼希望你能夠把我擄掠而去。
我回頭看了看那對婚飛的白蟻,它們的線條是抽象的,肥大的肚皮,細腰,四對觸須相連,線條優雅充滿靈氣,八對透明的金絲翅膀飛展著,幸福而圓滿。
這是不是幻覺?我自問著。
我按照記憶,沿著那些曾經走過的路又走了一遍,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的寂靜。死掉的樹被哥哥挖走,已經補種了,樹籬又顯得密不透風。我總是熄火的那個拐彎處,一如往常,高大濃密的香樟樹投下它深沉的陰影,樹下氣溫起碼降了五度。
我穿過樹籬,走入隔壁家的別墅,正如父親所言,空無一人,遊泳池是幹的,別墅內部沒有裝修,是毛坯房。野草已經沒過我的膝蓋,螞蚱蹦跳,四腳蛇穿行,說不定銀環蛇也已經築巢。杭州隻要下一場雨,野草就瘋長,給各種小生物提供了生存空間。
我推開大門走進去,昔日眾人觥籌交錯的聲音傳來。比弗緊實的肌肉和急促的呼吸是那麼的真切。
“比弗,”我輕輕叫著,“如果你來過,你告訴我一聲。”
沒有回聲。
“白懿。”我又叫著,“你們為什麼突然閃現在我的生命中?”
沒有回聲。
我的眼淚依舊滾滾落下。
“你們為什麼不給我說一聲,讓我能夠照顧你們?”我說道。
別墅另一頭傳來咆哮聲,“我完全忍受不了。”我循聲而去,是哥哥發出來的。我看到了自己的塔樓自樹籬伸向天空,尖聳的銀色避雷針在焦陽下閃閃發光。我穿過草坪躋身而出,沒想到中間還藏著鐵柵欄。柵欄外,是一條別墅區內的甬道,甬道那邊,是另一段厚實的遮擋了視線的樹籬,樹籬後,同樣隱藏著鐵柵欄。
沒想到這邊的安全措施做得如此嚴密。
我走到自家那段磚牆圍牆下,比弗曾經在這裏帶我翻越而進。我穿著長裙,十分不方便,我把裙子在膝蓋邊打了一個結,免得滑下來把我套住了。
我抓著路邊的樹枝翻越而上,騎在了牆頭。我看到了自家的花園草坪在自己的腳下。
不是幻覺,這是真的。我忍不住眼淚又掉下來。
我又看到那尊婚飛白蟻雕塑。
“啊,妹妹,你在幹嘛?”伊麗姐姐尖叫著。
“我看看我能不能翻牆。”我說道。
“任何人都能夠翻牆的,”伊麗姐姐說道,“可是你為什麼要翻牆?”
“我看看我自己能不能翻牆進來。”我說道。
“你可以的,但是你為什麼要翻牆?”伊麗姐姐又問道,滿臉的驚詫。
“我就是證明一下我可以翻牆進來。”我說道。
那股惡臭又撲鼻而來。
“為什麼這麼臭?”我問道。
媽媽也聞聲跑到牆腳下,滿臉焦慮地望著我,“妹妹,你幹嘛翻牆?”
“我證明一下我可以翻牆進來。”我說道。
哥哥仰頭望著我,“你很厲害喲。來,我接你。牆爬上去容易,跳下來難,小心骨折了。”
我俯看著哥哥的臉,很遠喲,跳下去會不會兩個人都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