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玉爺爺早就坐在門口等我了,警察事先給他打了電話。
這是一個風度翩翩、幹淨精致的老頭兒,西裝革履,白襯衫領口和王子玉一樣,熨燙得服服帖帖,沒有一絲皺褶。銀發往腦後梳著,露出大額頭。
一個中年婦女站在他的邊上,是他家的保姆。這個女人同樣幹淨整潔,臉上透著精明幹練的氣質。
老頭兒仔細看著我的臉,伸出了手,我回握了一下。保姆把他坐著的折疊椅收起來,伺候著他慢慢坐進我的車後座,她也跟著坐了進來。
一路沉默。這是一個不愛說話的老頭兒,還有一個不愛說話的保姆。
我把車開到醫院門口,讓他們先下車,等我停好了車,再回來帶他們到ICU病房。
那位拿著蛇的警察坐在門口,眼睛已經黑了一圈。我想問他那條蛇怎麼處理了,還是沒問。他把我們帶進病房。
王子玉還在昏睡。爺爺杵著拐杖靜靜望著他,還是一言不發,沒有什麼情緒的起伏。保姆把折疊椅打開,扶著他坐下。他沉默地望著王子玉,看不出悲喜。王子玉的臉色十分寧靜,眉頭十分放鬆,他睡著的樣子同樣十分帥氣。我悄悄在手機上快速搜索了銀環蛇毒會不會令人很痛苦。
醫生走進來,把一張病危通知書遞給王爺爺,他同樣沉默地簽了字。保姆的眼淚安靜地流了下來。病房裏各種儀器的聲音安靜地響著,每個人的心跳聲也安靜地響著。
“十五分鍾。”警察說道,揮了揮手,他也變得言簡意賅了。
我們跟著他走出來,他要我先帶王爺爺去派出所。到了派出所,警察拿出一疊紙,分別讓王爺爺和我簽了字。
我把王爺爺送到家門口,王爺爺突然開口道,“進去喝杯茶。”
這句話溫和有力,不容拒絕,我回答道,“好的。”
保姆打開了正門,我放慢了速度,沿著他家的甬道開到別墅前。他家院子的草有膝蓋高了,園中的樹木也透露出無人管理而自由生長的野趣。花壇裏花草和野草在一起生長。東南牆角邊的大半個牆麵,爬著一株月季,有大拇指粗了,燈光安靜地打在上麵,花兒含苞待放,大概還有一周,就會開出花瀑了。
別墅正麵的台階還幹淨的,其他地方都覆著一層薄薄的青苔,歐式花壇布滿了一道道汙穢的水漬。地磚縫裏,鑽出幾株野生的蕁麻。
我把車停在正門,跟著王爺爺下車進入他家別墅。正門關著,大廳也關著,看來他們平時不走這裏,他們從側麵一道小門進去,隻留了廚房邊一個房間作為起居室。
保姆端上來一杯牛奶和一些點心,王爺爺對我示意了一下,我無力表達任何意思,拿起最小的一塊塞進嘴裏,又端著牛奶抿了一口。
王爺爺望著我,依然一言不發。保姆說,“你明天代我們去看望一下王子玉吧?”
我點點頭。王爺爺微微一笑。
也許是他的年紀,也許是他的氣派,也許隻是他的孤單,讓我答應了這件事。
王爺爺對保姆揮了揮手,保姆說道,“姑娘要是累了的話,可以回去了啊。你以後就叫我李阿姨吧。”
我走下台階,在鑽進車裏的時候,回望了一下別墅。整棟別墅在黑夜裏安靜著,隻有東南麵的房間亮著昏黃的燈。
我回到家,把車按照習慣停在自己的灰姑娘樓的一側。對麵的客廳燈火通明,水晶大吊燈開著,裏麵人影晃動,英文歌安靜地飄過來。哥哥和伊麗姐姐現在正是愛情如火如荼的時候。
我一直覺得很安靜,可又覺得這一切的安靜都是表麵的。一個黑窟窿在旋轉著向我飄來。我走到比弗帶我越牆而過的那一麵牆下,我想聽聽他家有沒有音樂聲。
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白懿來找過我了嗎?
我望向大門,白懿總是在那裏朝我招手。夜色濃厚,像是墨汁,濃得無法穿過去。
哥哥挖掘出白蟻巢的地方,那株樹已經被移走了,哥哥明天會補種一棵。他說白蟻把那株樹下的泥土蛀空了,導致樹枯死了。
我走到那株樹空出來的地方,從那裏望出去,看到另一幢安靜的黑黢黢的別墅。牆頭的路燈照進院裏,院裏雜草叢生。
我回望自己的灰姑娘樓,塔尖的紅燈和落地玻璃窗邊掛著的彩燈依次閃爍。從這個角度望過去,這棟樓看起來變窄了,有了哥特建築的感覺。
我繞過圍牆,繞過樹籬,找著比弗白懿的家。我繞了好幾圈,一直圍著這幢黑燈瞎火的別墅在轉。
電話響了,柳葉文打過來的,她問我,“白懿家今晚有趴體嗎?”
“我不知道啊。”我回答她,“你直接問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