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滯住了。葉珩鴻很少這麼單刀直入地問葉綸問題。
刀鋒極利，見血封喉。
葉綸欣慰地笑了，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莫測的意味：“珩鴻，能有你這樣的兒子是朕之幸，是克萊司帝國之幸。皇後給了你血脈純正的名頭，可你的能力並不僅僅局限於此，你繼位，朕便可安心了。至於皇後……朕與她夫妻多年，若是你不想奉養她，就讓她隨朕而去，隻是一點，看在朕的份上，無論如何，不要讓她受辱。”
葉珩鴻沉默不語。
皇帝考慮得足夠清楚，可葉珩鴻乍聞經年秘聞，心中忿怨難平，一時沒有答話。
葉綸靠在床背上，不去逼迫葉珩鴻的回答。
良久，謝野雲膝蓋開始隱隱作痛時，葉珩鴻終於開口：“那兒臣的母親呢?”
話中指的當然不是皇後，而是那個被取了卵胞卻無人問津最終死去的女子。
葉綸沒想到葉珩鴻的思維跳脫得這麼快，倒是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回複道：“珩鴻，朕不曾見過她，也不了解她。從朕與她的基因共同孕育出了你的角度，她值得一個皇家名位。可這會是她想要的嗎？此外，你難道還想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嗎？”
葉綸說得很有道理，陳年往事不堪回首，翻出來有害無益。
葉珩鴻眼中的淚光漸漸收住了，神色冷峻：“兒臣明白了。”
葉綸歎息一聲，再補了一句：“你身旁的亦是你偏愛之人，體諒父皇的偏私吧。”
謝野雲聞言心頭一震，也不敢有任何表示。
誅心之論，莫過如此了。
葉珩鴻沒有放開謝野雲的手，抬頭直視葉綸道：“父皇好好休養，若有什麼吩咐，隨時通知兒臣。”
“好，”葉綸還算滿意地點點頭，“禁軍今晚戒嚴，之後怎麼安排，朕會發一道手令給你，你看著安排。”
兩人終於達成一致，這是要把權力逐漸轉移到葉珩鴻手中了。
葉珩鴻拱手施禮：“謝父皇。”
謝野雲在這場談話中沒有什麼存在感，但這對於他來說很重要。隨著葉珩鴻退下時，謝野雲的心竟感到了一陣平靜。
他成功了。不用看著自己的仇人風光一生，他可以跟自己的良心交代，可以心安理得地在葉珩鴻身邊享受幸福。
但是，葉珩鴻正在痛苦。
河傾月落，外頭的溫度恰可以滴水成冰，謝野雲和葉珩鴻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出了紐斯爾姆德宮，季越眼見著自家主子的低氣壓，帶著侍衛宮人遠遠地跟著，他清楚，這種情況，隻有謝公子搞得定。
謝野雲卻沒有那麼胸有成竹，他安安靜靜地跟著葉珩鴻，幾次想要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麼開口，隻得咽了回去。
“咳咳咳……”
寒意如砭刺骨，從細枝末節慢慢浸滿全身，謝野雲還是沒扛住，低頭咳嗽了兩聲。
葉珩鴻才從思緒中抽離出來，上手摸了摸謝野雲披著的滾邊風毛鬥篷，皺眉道：“還是薄了。”
謝野雲溫婉一笑：“我都快被壓得走不動路了，若是再加厚些，就不必出門了。”
葉珩鴻圈住謝野雲，不使他受凍：“說得也是，我不該讓你走這麼久的路，回宮吧。”
謝野雲窩在葉珩鴻懷裏，吸吸鼻子：“殿下不難過了嗎？野雲能陪殿下繼續走的，隻要殿下把懷抱借給我。”
葉珩鴻失笑：“說不上難過，隻是這件事太過突然。我感受得到母……皇後娘娘的態度有不妥之處，可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回事。”
謝野雲蹭了蹭葉珩鴻的胸膛，像隻毛茸茸的貓咪在安撫主人。
把話說出來舒服多了，葉珩鴻又想起一件事，隨口問道：“野雲怎麼會去查珀可侯府?”
謝野雲頓住，緩緩抬頭，睜著一雙清淩淩的桃花眸看向葉珩鴻。
葉珩鴻恍惚間有了一種錯覺，好像眼前人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