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派人與明遠說一聲,這次怕是要叨擾你外祖家。”
巧姐無所謂的笑笑:“外祖父人很好,一開始他便想叫我二人一並去住下。隻不過我擔憂幾位舅媽不樂意,所以便沒去打擾。”
“那如今?他們就會樂意?”
巧姐笑得囂張:“那是我外祖家,自然我想住就能住。他們便是不樂意,也得客客氣氣的忍著,畢竟幾位舅舅最是疼我。”
宜悠也被她說得放鬆下來,看章氏那手簪花小楷,還有不輸於男兒的才智就知道,章家那位外祖父定是對教育子女有一套。他的兒子,即便是再頑劣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本來兩人來時就是帶的箱籠,如今不用收拾,隻需幾位夥計將箱籠架到馬車上,兩人再次往另外一處駛去。
在他們走後沒多久,一行人來到四合院旁。春生跟在一個胖男子身後,指著院門道:“穆然的媳婦就住在此處,是我娘親眼所見,我也親耳聽到過她的聲音。”
男子麵上露出淫邪的笑容:“哦,聽說她姿色不錯?”
春生頗有些不平:“長再好看,也是個蛇蠍婦人。”
“蛇蠍婦人,好,這等惡婦本來就該嚴懲。哥幾個,把人找出來,咱們今晚也樂嗬樂嗬。”
這些人沒有穿陳家仆役統一的服裝,而是隨意混雜的穿著。站在此處,就是心裏再明白的人,也不能講此事直接扣在陳家頭上。
幾個壯碩的夥計上前,直接將門撞開。院子裏卻是另一幅情形,笤帚隨意的仍在院中間,院子裏的落葉掃了一半,剩餘另一半更是顯得淩亂。幾人衝到房內,房門鎖著,捅開窗戶紙往裏看,裏麵沒有一絲人影。
“正房沒人。”
“東廂房沒人。”
“西廂房也沒人。”
“後罩房找遍了,莫說是人,一隻老鼠都沒有。”
各處消息報來,胖子神色越發凝重。到最後,他一把提起春生的衣領,抽出他懷中的銀票:“好啊,你是在涮我們是不是?”
春生也顧不得那千兩紋銀的打賞,他腦子飛速轉著。自己方才要做的事並未告訴任何人,二丫即便知道他住在這,也不可能走的這般急匆匆。方才他們明明都在這,怎麼一個時辰都不到,院子裏已經空了。
為什麼?電光火石之間,他想起了另一個可疑的人。
“是我娘。”
“什麼?”
春生捂住嘴:“我絕對沒有騙你們,許是他們得了風聲,直接往別處逃走了。對了,外麵有車轍子印,咱們跟著追過去,定能知道他們。”
胖子信服的點點頭:“確實如此,你們幾個去追。剩餘幾個,把他給我押回去,打四十大板後貼加官。”
“什麼?”
春生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貼加官?”
“你一介乞丐,竟然敢誆騙我等,受點罪也是應該。再者,此事不能讓更多人知曉。就讓你做個明白鬼,日後不要再來糾纏杏姐。”
春生好懸才消化了這三句話:“我……我真的對杏姐無意,今日之事我定不會說出去一個字。”
胖子附在他耳邊:“隻有死人才能徹底的保守秘密,至於杏姐,你既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怪不得我去為她出氣。”
說完他橫著眼:“你們還不拉下去,此人公然在越京城私闖民宅,損害良民財務,被我等路過看到,便將其逮起來。”
即便春生有再多的理由,此刻他也反抗不得這二十來號壯丁。很快他被堵住嘴抓起來,逮到陳家位於外城的一處私宅中,綁在架子上。
透過門縫,他隱隱約約能看到一抹纖細的身影。
“杏姐兒,是你麼?我隻是與你開玩笑,我從來將你當妹妹看待,對你並無非分之想。我就是那癩蛤蟆,怎麼會想著去吃你那天鵝肉,你救救我。”
房門打開,站在前麵的紅衣小姑娘正是杏姐兒。比起在雲州時,她動作間多了不少規矩,可一開口的不耐煩卻還是暴露了她暴躁的內心。
“看見你就煩,一直追到越京,一路上你讓我被人看了多少笑話?”
“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想在雲縣好生念書,都是二丫她教唆的。”
杏姐兒皺眉:“放心,你們倆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先是你,再是你那不知所謂的娘,還有那個在後麵出餿主意的宜悠。”
指天發誓般的說完這話,她閃身走出去:“最近我在隨著小姐念佛,不宜做太多殺孽,所以不要見血。”
“交給我,保證不讓他見血。”
胖子換了一根滿是倒刺的鞭子,直接往他的骨頭上抽去。大概十來下後,外麵傳來杏姐兒不耐煩的聲音:“叫的難聽死了,快點完事,我還要回去陪小姐念佛。”
胖子端來一水盆,然後取出一厚遝紙。紙張浸入水中,一張張的貼在春生臉上。一層又一層,春生隻覺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
身體越來越沒知覺,他腦海中飛速閃過一幕幕畫麵。那個舉著髒兮兮的手,把糖讓給他吃的弟弟,還有小時候帶著他玩捉迷藏的二丫姐。總是把最大的一顆雞蛋讓給他的四丫姐,自己吃著窩窩頭,也要省出錢給他買新棉袍的娘。
曾經他們對他那般好,曾經他也喜歡過他們,那究竟是從何時起他開始變了?
是入官學後,娘教導他日後要做秀才,他比雲林村所有人都要高人一等。是他看著官學中的官家子弟生活那般奢華,不由自主的也想要頓頓山珍海味,季季換綾羅綢緞的新衣裳。是他貪心不足,最終在娘說讓二丫姐給富貴人家做妾,換來金銀珠寶時,他極力的攛掇著。因為他知道,二丫姐換來的銀錢最終會是他享受。在二丫姐不去與人為妾後,他更是偏執的想著,二丫姐斷了他的財路,所以她欠著他的,他們是死敵。一旦有機會,他便要置二丫姐於死地。
原來自始至終,他走進了一條死胡同。無力的抬起手,望著雲州的方向揮揮。他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但願有下輩子,他可以如二叔公那般,在雲州的山山水水間,做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夫,娶一房媳婦,勞作一天吃飽喝足後,老婆孩子熱炕頭。
沒過一盞茶時間,官加覆蓋住了整張臉,春生的手終於無力的垂下。
“好杏妹妹,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就讓我親一下。”
房門外傳來嬌蠻的聲音:“才完成了一半,你們不還是沒抓住宜悠。等到那天,莫說是親,就是讓我嫁你也成。”
“當真?”
“不信拉倒,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杏妹妹可千萬別惱,我這便去為你尋那小賤|人來出氣。”
杏姐兒笑得得意,眼中卻難掩厭惡。這死胖子,嫁誰都不會嫁給他。而後她摸摸自己的臉,從小她就知道這張臉好用。如今稍微用用,這胖子就甘願趴在地上,為她當牛做馬。
剛得意時,尋著車轍去找尋宜悠蹤跡的人回來,幾人垂頭喪氣的站在前麵:“總管,那車子進了章家,是章家老大親自出來迎接的。”
杏姐兒臉色直接陰下來:“這麼點事都辦不成,得了,時辰不早,我得去小姐跟前,小姐可是一天都離不得我。”
甩甩帕子她氣到不行,怎麼無論何時,那宜悠總有貴人相助,一個村婦也能跟她叫板。還有巧姐,不就仗著有個好的外家,整日不把她放在眼裏,憑什麼!
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沒等在章府安頓下來,宜悠就弄明白了前因後果。
“果然是主簿一家,哎,杏姐兒整日怨天尤人,也從不想想,她從出生到現在努力過什麼。”
巧姐無所謂的搖頭:“那樣的人多得是,犯不著為他們置氣。不過我總覺得,若是沒有陳家首肯,他們也做不出這等事。”
一旁坐著的中年人麵白無須,正是巧姐的大舅。在章外祖父致休後,他被拔擢到戶部,此次大軍出征的錢糧,便由他管轄一二。
“定是陳家,巧姐越發聰慧了。”
“比起我娘來可差遠了,舅舅,我們何時能出發?”
“時間過得真快,當年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如今也有了心上人。你娘在選夫婿上的眼光不如你,廖其廷絕對是個好的。”
巧姐昂首挺胸:“那是自然,你別岔開話,我們何時出發?”
“等明日便有信,你們先收拾著,我進宮麵聖。”
麵聖讓宜悠激動了一番,這可是能直達天聽之人,當即她站起來:“穆大哥絕不會做那等通敵賣國之事,廖監軍更不會,章大人,你一定要相信他們。”
巧姐拉住她:“宜悠放心,舅舅比我娘還要聰慧。旁人那些混淆視聽的話,他向來是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