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他怎麼會在這兒?!轉念又想起,是督軍告訴丹青領我們到這兒來。落魄的督軍和神秘的南洋老板……我死活想不通這兩個人之間怎麼會有什麼聯係。
“你沒事吧?”傅騁溫和地問了我一句,我下意識地一搖頭。“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麼?!”墨陽低促地問道。傅騁微微一笑,“我都會告訴你們的,你能不能把槍先收起來,小心走火,我可不想為了這個送命。”
墨陽瞪著他不說話,手裏的槍也沒有放下,傅騁好像很無奈地一笑,他剛把手往下放,墨陽就低吼了一聲,“別動,你想幹什麼!”可傅騁隻伸手摘下了他那副金絲眼鏡,然後微笑著看著我們。
我不禁愣了一下,摘掉眼鏡之後我覺得他看起來年輕了不少,他的眼珠烏黑,眼型看起來分外熟悉。墨陽看了他半晌,突然回頭瞅了瞅我,手裏的槍慢慢放了下來。
“你到底是誰?”墨陽輕聲問了一句,傅騁微微一笑,從衣領深處抽出了一條細細的鏈子,上麵好像墜著個金晃晃的配飾。他把這個掛件解了下來,順手扔給了站在他對麵的墨陽。
墨陽下意識地一把撈住,然後拿起來看,我從後麵隻能看見墨陽僵硬的背影,他好像捧了個炸彈似的一動不動。剛想叫他一聲,就聽見他啞聲說,“雲馳。”
雲馳?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啊……”我用手捂住了嘴,傅騁居然是那個早就消失的陸雲馳,我和墨陽的---親舅舅。徐老爺留下的信裏確實提到過,在陸雲起的家鄉,生男帶金鎖,生女帶玉佩。可如果隻有這個金鎖,我們也許不信,但是他長得跟我和墨陽都有相似之處,尤其是眼睛,我和墨陽最相似的就是眼睛。
“墨陽,清朗,我終於可以這樣叫你們的名字了,”傅騁緩緩地放下了手,表情柔和,眼圈有點發紅。他邁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墨陽的肩膀用力一按。也許墨陽和我一樣,都太過吃驚,反而不知該如何適合,都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傅騁從墨陽手裏拿起那個金鎖又帶了回去,他一歪頭對我說,“清朗,你應該看過你母親寫的那本劄記了吧?”他這麼一說,我才開始相信他真的是陸雲馳,那本劄記太隱秘了,別人不可能知道,我點了點頭。“你從哪兒進來的,不怕被人發現嗎?”墨陽問,“放心,這樹林裏有條很隱秘的路,就連在這兒工作的工人都不知道,平時不讓他們靠近這裏,”陸雲馳一笑。
“那……我母親呢?她現在哪兒?她好嗎?”墨陽的聲音發緊,我的心也立刻揪了起來。陸雲馳的臉色一暗,他放開了手,“抱歉,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和清朗的父親是否還活著,”墨陽粗喘了一聲,我則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身子一晃。
“你們不要急,讓我慢慢地和你們說好不好,我知道你們有著太多問題想問我,我也一直等待著能告訴你們真相的一天,等得太久了,”陸雲馳一字一句地說道,臉色嚴肅。
墨陽回頭看了我一眼,又點點頭,我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丹青,“那丹青呢?您把她怎麼了。”“放心,我隻是讓她睡著了,這個藥性很輕的,畢竟,我要告訴你們的事情跟她沒什麼關係,知道多了對她也沒什麼好處,”陸雲馳對我點點頭。
墨陽把丹青抱了起來,走到一棵大樹前,讓她靠在了樹上。陸雲馳從煙盒裏拿了一支煙叼上,又順手抽了一支給走回來的墨陽,墨陽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卻拒絕了劃著的火柴。
陸雲馳也不在意,自己點好煙抽了一口,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後,才緩緩地說了起來。我和墨陽都不自禁地被他帶入了那個充滿了血與淚的回憶中去……
在那個火光衝天的夜晚,徐老爺帶著陸雲馳,陸夫人還有剛出生的墨陽,跑回了老家。他自從發現陸雲起摘掉了可以見麵的紅布後,就一直偷偷地打聽和觀察著,直到確定陸家出了大事,雖然心急火燎,但他知道不能貿然行事。
再見到陸雲起掛起紅布的夜晚,他緊張又興奮地來到了以前和陸雲起見麵的地方。可他沒見到自己的愛人,而是一身狼狽的陸雲馳,驚惶失措的陸夫人,還有哇哇大哭的墨陽。
對於自己心愛女人的遭遇,徐老爺無能為力,因為他不是一個人,除了有家,他還要照顧陸雲馳他們,最起碼能讓陸雲起的犧牲有價值。他連夜帶著陸雲馳他們回了家鄉附近的小鎮,把他們安頓好之後,就按照計劃先帶著墨陽回了家,過一段時間再來接陸雲馳他們。
他們的離開並非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沒幾天,陸老爺手下的人已經追蹤了過來,陸雲馳那時雖然年幼,卻也有著姐姐的聰慧和決斷。在他們停留的那個小鎮上,一旦有陌生人出現就會很顯眼,所以陸老爺派來的人一出現,陸雲馳就發覺事情不對,立刻帶著陸夫人逃離了那裏。
再去找徐老爺顯然是不明智的行為,就在陸雲馳煩惱應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陸夫人卻突然一病不起。女兒所經曆的痛苦,一路上擔驚受怕的逃亡,讓這個一直過著平和生活的女人再也忍受不了。陸雲馳雖然偷偷摸摸地請來了大夫,可他還是在一個星期之後,失去了又一個親人。
不能保護姐姐,又失掉母親的痛苦讓陸雲馳也生了一場大病,幸運的是他被救了過來,機緣巧合之下,救他的那個醫生也收留了他這個人,那醫生姓傅。陸雲馳因為長的好,人也聰明,相處的時間長了,最後竟被那個醫生收為了義子,而且一直在供他讀書。
傅醫生雖然隻在鄉下行醫,但見過些世麵,等陸雲馳年紀大些之後,就支持他去上海讀書。陸雲馳在去上海之前,特意跑到了徐老爺的家鄉一探究竟,他發現墨陽過得很好,而且有二太太照顧之後,才放心地去了上海,去尋找他的姐姐。
陸雲馳一邊在上海讀書,一邊尋找能接觸陸雲起的機會,可直到陸雲起嫁人的那一天,他都沒能成功,畢竟彼此間的身份差距太大了。陸雲馳不甘心,偷偷地跟著陸家送嫁的人一直到了白家,最終被他找到了機會,姐弟倆個人終於在分隔了快五年之後重逢了。
對於陸雲起而言,還能再見到親人無異於恍如夢中,她得知了自己母親已逝的消息,也知道了自己的愛人和兒子一切都好,可姐弟倆個連彼此安慰的時間都沒有。為了彼此的安全,隻相約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就不再聯係,之後兩人匆匆分別了。
白允中是白家的獨生子,陸雲馳說,他也是個性情中人。自從見到陸雲起並和她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就真的愛上了這個溫婉而又知書達禮的女人。陸雲起心底雖然不能忘懷徐老爺,可也很尊重這個有才學又性情醇厚的男人,兩個人相處甚是和睦。
陸雲馳見到姐姐似乎又獲得了新的幸福,也就安心的回了上海,他畢竟不能在陸雲起身邊久留,因為陸老爺也派了人一直在監視著陸雲起。因為姐弟倆個會麵十分匆忙隱蔽,陸雲馳隻來得及說出姐姐最想知道的事情,陸雲起卻沒有告訴他,關於秘方的事情。
陸老爺給陸雲起的任務很簡單,那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把秘方弄到手,然後偷偷地交給他派去的人帶回。頭半年因為陸雲起剛剛嫁過去,陸老爺也知道不能操之過急,因此並沒有催促陸雲起趕緊下手。所以這半年,是陸雲起自離開徐老爺和親人之後過得最舒心的日子。
半年之後,陸老爺覺得時機成熟了,因為他派去陸雲起身邊的人都說,白允中和陸雲起感情很好,白家上下也很喜歡這個溫柔謙和的少夫人。他開始在寫給陸雲起的信中,用暗語逼迫她,該動手了。
陸雲起表麵上雖然過得平靜,但她心底一直很不安,翁姑雖然已仙逝,但白家上下都對她都很好,白允中又對她柔情以待。家裏家外的事情,都很尊重她的意見,她怎麼能下手去竊取對於白家人來說,如同命根子一樣的秘方。
一邊是陸老爺不斷地逼迫,另一邊是自己已經慢慢接受的白家人,就在這個時候,她又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如同她有了墨陽時一樣,孩子總能讓她堅強,她再三思量之後,告訴了白允中她懷孕的消息,同時也說出了陸老爺交給她的任務。
白允中自然震驚萬分,自己的愛妻居然還有著這樣的過往和目的,可因為對妻子的深愛和對未出世孩子的感情,讓白允中做了一個決定。他讓陸雲起盡可能的拖延時間,他則悄悄地變賣著自己的產業,以備不測。
陸雲起早就想到,以陸老爺的為人,他決不會放過知道太多秘密的自己,還有知道秘方的白家人。既然白家人能把秘方給他,說不定日後也能由別人得了去,秘方如果知道的人太多,也就不值錢了。
陸雲起在陸老爺下了最後通牒的時候,把白允中寫的秘方交給了陸老爺,但是其中改了一樣最重要的成分。如果陸老爺隻冶煉一般的鋼鐵,那這個秘方毫無問題,但如果想要煉製一些特殊用途的鋼鐵,沒有這個成分,是做不到的。
得到這個秘方的陸老爺自然欣喜若狂,他滿口答應,以後再也不來打擾陸雲起。陸老爺很快就去做了試驗,初步煉出來鋼鐵果然質量不錯,和以前經白家人冶煉加工的成品沒什麼不同。對於陸老爺而言,他想要的終於得到了,有些人就應該消失了。
白允中和陸雲起趁著陸老爺剛得到秘方,忙於驗證的功夫,鐵工廠迅速低價轉讓給了一個外地客商。祖宅則交給了一位遠房親戚代為管理,隻說要去陸雲起的家鄉住一段日子,然後就悄無聲息地帶著還不滿一歲的孩子離開了故鄉,那個孩子就是你,雲清朗,或者說,應該是白清朗。
敘述到這兒,陸雲馳停了下來,他重新又點了一支煙,對我笑說,“清朗,你的名字是你父親給你取的,他希望你的生活能永遠的明快清朗,沒有陰霾。”我沒說話,心裏的滋味難以言喻,母親,父親,這些名詞似乎離我很遙遠的樣子,看不見摸不到,可又從心底裏眷戀。
“後來呢?出了什麼事?”沉默不語的墨陽突然問道,“為什麼清朗會被送到了徐家?”陸雲馳閉了閉眼,“自從和大姐見麵之後,我就沒再接到她的消息,因為我們曾經約定,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在我大學讀到第二年的時候,突然接到了一封信,大姐很詳細地敘述了之前發生過的事情,包括她在陸家的生活和那本劄記,”他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