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說他們躲了起來,信中也沒有留下詳細的地址,可我實在忍不住擔心,也很想告訴她關於你的近況,所以就按著信中的一些線索找了過去。”說到這兒,陸雲馳對墨陽微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在我離開中國去香港之前,我每年都會去看你一次,”墨陽一愣。
“可等我千辛萬苦找到他們的時候,那裏已經變成了一片焦土,鎮上的人說,是因為半夜裏有土匪歹人尋上門,不但搶劫,還殺人放火,基本上就沒有人……沒有人逃了出來,”陸雲馳的聲音變得暗啞,墨陽臉色變得鐵青,他緊握的雙拳上青筋暴起。我努力大睜著雙眼,眼淚不停的滑落,可我不允許自己哭出聲來。
“我根本就不相信什麼土匪歹人的鬼話,趁著半夜想去那裏再一探究竟,可我在那兒看見了一個人,”陸雲馳掐滅了手中的煙,他仿佛陷入了那夜的回憶中,“陸風揚,陸風揚,雖然天色漆黑,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陸雲馳的身子微微顫抖著,牙齒咬得“喀喀”直響,他好像在全力克製著自己的憤怒和痛苦,我忍不住伸手輕輕碰觸了他一下。他手臂一僵,慢慢地放鬆了下來,看著我,然後幫我擦了一下眼淚,“你和你母親一樣,清朗,善良又溫柔,”他微笑著說,眼底的血絲清晰可見,可表情已經緩和了很多。
“我很高興我像她,”聽我這麼說,陸雲馳欣慰地點了點頭,他又看向墨陽,“你也像你的母親,一樣的熱情,堅持。”墨陽扯了個很勉強的笑容,“是嗎,那後來呢?”
“後來……我躲在一旁看著,陸風揚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我也不敢輕舉妄動,直到他轉身走了之後,我才跑回了旅店,”說到這兒,陸雲馳眉頭微皺,“那天離得遠,陸風揚對著燒塌的房子說了幾句話,我聽得很模糊,隻聽到了幾個字,他說,跑,怎樣,幾次。”
我和墨陽對視了一眼,這幾個字聯係到一起會是什麼意思呢,“是說我媽他們跑了好幾次,最後終於被逮到了,還是說這次他們又跑了?”墨陽皺眉問。
陸雲馳拍了下他的肩膀,“我也不知道,我寧願相信是後者,但這個問題隻有陸風揚能夠回答了,不過他和他父親都因為缺德事做得太多,死得早,我想,也許陸仁慶會知道真相。”
想起陸仁慶,我忍不住說了句,“陸仁慶好像也在追查關於……”我頓了下才說,“關於母親的事。”“唔,我知道,”
我全神貫注地看著他。陸雲馳冷冷一笑,“那個秘方不是有缺陷嗎,陸家如果一直冶煉普通精鋼也就夠了,可涉及到特殊用鋼鐵的冶煉,他們沒有那個秘方根本就辦不到,而最賺錢的就是這一塊。”
“當初陸老爺得到秘方之後,拿去做實驗前後也要小半個月,白允中給的秘方裏,少的就是這最後一步的成分。可等他發現的時候,大姐他們已經逃走了,陸老爺他們可能沒想到,大姐會把實情告訴白允中,他們以為白家家業不小,就算想跑拖累也多,因此失算了,”陸雲馳哼了一聲。
“所以您再也沒有我母親她們的消息了,”墨陽表情凝重,陸雲馳點了點頭,“在那後來,我又回去探視你,突然發現清朗出現在那裏,我真的很吃驚,也許這是大姐早就想到的結果,所以她才給我去了那封信,說明一切,就像她留給陸城的劄記一樣。”
陸雲馳對墨陽說,“你父親確實是個男人,他真心的愛著你的母親,所以他接受了清朗,而且對她很好。”徐老爺冷漠消瘦的臉龐頓時從我眼前一閃而過,這個看似無情冷漠的男人,內心深處卻埋藏著比誰都執著的情感。
“之後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大姐她們的下落直到現在,我之所以會去了香港,完全是跟我的妻子有關,她出生在香港,她的父親在南洋經營生意,她母親的老家卻在上海,我們也是在讀書時認識的,我嶽父隻重視人品能力,對出身並不看重,對了,你們還有兩個表妹,一個表弟,他們現在都在香港讀書,”陸雲馳簡短的說了一下自己的家人,他臉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愉悅的笑容,看得出,他的家庭很幸福。
“希望以後有機會見麵,”墨陽禮貌的點了下頭,又問,“陸仁慶為什麼要和您合作?還有,督軍和您是什麼關係。”陸雲馳一笑,“我雖然去了香港,但隻要有時間就會回來看望你們,偶然間認識了吳孟舉,那時他還不是督軍,他妻子的娘家跟我有生意來往,我也……”他一挑眉頭,“資助了他不少金錢,其實跟他交往,也是為了你們和徐家,畢竟他握有軍權,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可以照應著點。”
說到這兒,陸雲馳突然看了眼依然在昏睡著的丹青,帶些歉意地說“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對徐丹青一直抱有那樣的心思,會借機提出那樣的要求,而且,你父親竟然答應了。”“我爹是不是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墨陽問。
“我原本以為他不知道,可他把關於你身世的那個匣子交給了吳孟舉,我就猜想,也許他知道些了什麼,隻是沒有說破而已,而且我也沒想到他那個原配心腸如此狠毒,等我再回來的時候,他已經……”陸雲馳歎息了一聲。
墨陽的眼睛頓時一紅,陸雲馳很感歎似的搖了搖頭,“出事那段時間我人在香港,等我回來的時候,發現一切都變了,吳孟舉敗落了,你不見蹤影,徐丹青竟然帶著清朗跑去了上海,而她偏偏又認識了陸城,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命運喜歡捉弄人,繞了一大圈,大家還是碰了頭。”
聽他提到六爺的名字,我心裏緊張了一下,陸雲馳好像感覺到了似的,對我笑了一下,“清朗,陸城是個不錯的男人,你很有眼光,你媽當初也很喜歡他,如果知道你們兩個在一起了,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是嗎,”我輕聲說了句,雖然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可聽到他這樣讚賞六爺,我還是很高興。陸雲馳一指周圍,“其實這家花圃也是我出錢開的,吳孟舉是想有個退路,而我則是因為這樣可以離陸家近點,有個什麼風吹草動,我也能最快的知道,可沒想到最後倒真成了吳孟舉的藏身之所,”陸雲馳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
“你故意跟陸仁慶扯上關係,恐怕沒那麼單純吧?”墨陽淡淡地說了一句。“哼哼,那當然,我一直在尋找機會,現在機會送上門來了,你說我會放過嗎?”陸雲馳雖然在笑,可他眼底毫無笑意,“這麼說,他找你應該是為了什麼冶煉的事情吧,”墨陽目光炯然地看著他。
陸雲馳點點頭,“沒錯,因為他想接一個大訂單,要大量的提供特殊用途的鋼鐵,在中國,能冶煉出這樣鋼鐵的廠子太少了,而且大部分都是洋人所開,或者從國外進口。”“難道您可以做到嗎?我是說可以生產那個什麼特殊用途的鋼材?”我忍不住插了句嘴。
“我當然不能,”陸雲馳笑了起來,我一愣,“我家裏做的最多的是橡膠生意,我隻是告訴他,我可以而已。”“陸仁慶那樣精明的人會相信你嗎?如果他沒看到成品的話,”墨陽懷疑地問了一句。
“他當然不信,可等我拿出秘方之後他自然就信了,”陸雲馳神秘地一笑,“你有那張秘方?!我媽給你的嗎?”墨陽瞪大了眼。陸雲馳一搖頭,“我沒有,”墨陽聳起眉頭,還沒等他開口,陸雲馳指著我一笑,“她有。”
“啊?!”“你說什麼?!”我和墨陽同時開口,又對看了一眼,我用力搖了搖頭,“我,我真的不知道什麼秘方,沒人跟我說過啊,真的,真不知道什麼秘方……”我著急地解釋道。
“清朗,我相信你不知道,你別急呀,”墨陽走到我身旁安慰地抱了我一下。“清朗,你是不是有一塊玉佩,那應該是你母親留給你的,”陸雲馳插了一句。我從墨陽懷中抬起頭來,手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口,然後點頭。
“能給我看看嗎?”陸雲馳溫和地說,我看了墨陽一眼,見他點頭,我掏出玉佩,解開了掛鉤,把還帶著體溫的玉佩交給了墨陽。墨陽先仔細地看了一遍之後,才走過去交給了陸雲馳。
陸雲馳很小心地接了過去,他摩挲著這塊玉佩,臉上浮現了一種近乎於懷念的表情。就在墨陽忍不住開口向說話的時候,陸雲馳從口袋裏拿出了一件類似於針一樣細長的東西,輕巧的在玉佩上撥弄了兩下,“喀”的一聲,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帶了十七年的玉佩竟然分成了兩半。
墨陽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陸雲馳微笑著說,“清朗,你應該沒這麼吃驚吧,既然你能看見那本劄記,那就證明你是從那兩個懷表裏拿出來的鑰匙,隻是原理差不多。”我說不出話來,隻能僵硬的看著他。
“我父親,也就是你們的外公,他的手很巧,喜歡製作一些精巧的玩意,這點我很像他,大姐的玉佩和我的金鎖都是他親自做的,而那兩塊懷表還有那個盒子,則是出自我的手,是我送給姐姐的,”陸雲馳邊說邊從玉佩裏掏出了一張折疊起來,但很輕薄的紙。”
“這就那個秘方嗎?”墨陽低聲問,他的聲音裏帶了幾分顫抖,陸雲馳神情凝重地一點頭,“是啊,這就是那張讓咱們家破人亡的秘方。”一刹那間,我幾乎感覺墨陽要撲上去,撕爛了那張紙,可他隻是站在原地,粗重地喘了幾口氣。
墨陽看著陸雲馳把複原的玉佩交還給了我,“你想怎麼做?你又要我怎麼做?”他語氣森寒地問,陸雲馳看了一下手表,“這個先不提,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多點了,如果時間太長,我怕霍長遠還有陸城會起疑心,而且徐丹青的藥力也快過了。”
“我今天來見你們主要是想告訴你們應該知道的真相,還有,我要用這個秘方引陸仁慶上鉤,所以,墨陽最近你不要找我,你和清朗的身份特殊,很可能會引起陸仁慶的懷疑,需要你的時候,我會去找你的,明白了嗎?”陸雲馳嚴肅地說。“那……好吧,”墨陽遲疑地應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