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白眼兒狼……這些詞語怎麼這麼耳熟?
鐵格魯臉色鐵青,這些詞語,不正是幾日前自己殺屠修安時所說嗎?怎麼現在全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是堂堂樓蘭王室,何等高貴的血統,怎麼可能和那個無恥小人得個同樣的評價?
還沒等他想明白,一直利箭破空而來,勁道十足,從他胸前直穿而過,將他射下馬來,重重的跌在地上。這一箭穿破了他的心髒,鮮血像爆發的火山一樣噴出,鐵格魯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了,他的思維越來越遲鈍了,呼吸越來越困難,甚至連眼睛都無法再睜開,可他一直到死,臉上都掛著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難道是報應嗎?
…………
樓蘭城頭掛這蘇常勝的旗號,但此時他卻已經不在這裏了。
這一個多月來,蘇常勝絞盡腦汁,發動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為樓蘭人舍下了一個圈套,用幾個大營的兵馬做誘餌,一步步的引他入局。為了漫起軍心,蘇常勝讓樓蘭人連勝三場,讓其起了輕敵之意,故而不顧兵家大忌,千裏爭利,直搗鄯善城。為了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樓蘭人一路未作休整,竟然在千裏奔襲之後,貿然與養精蓄銳多日的越人交戰,一方疲憊不堪,一方戰役昂揚,其結果不問自知。這場戰鬥在未交手之前,樓蘭人就已經輸了。
蘇常勝的注意力根本沒有放到樓蘭人身上,他隻令王昇和陸績帶領兩個營的兵力與樓蘭人的交戰,而將主要精力都放到了北麵,放到了隨時可能南下的鐵勒人身上。在這場戰鬥中,樓蘭人的失利是注定的,但越人也未必能贏,一切的關鍵都在鐵勒人身上,如果鐵勒人能夠及時南下,聯手樓蘭人一同作戰的話,那這場仗是場爛仗,其結果很有可能是樓蘭亡族,而鐵勒與大越兩敗俱傷。
這一個多月以來,蘇常勝拚盡全力,一共抽調出五萬老卒。用來做誘餌以及負責殲滅樓蘭主力的有兩萬,用來奪取樓蘭城又用去了一萬,剩下的兩萬,蘇常勝緊緊握在手中,扼守著鐵勒人南下的咽喉要道,用以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鐵勒狼騎。
當樓蘭人“攻城掠地、節節勝利”的時候,鐵勒人沒有出現,蘇常勝不敢掉以輕心;
當樓蘭人節節敗退,倉皇逃竄的時候,鐵勒人也沒有出現,蘇常勝稍微鬆了口氣;
如今樓蘭城被攻破,樓蘭王被射殺,三萬樓蘭精銳盡數殲滅,七萬樓蘭老幼婦孺全數打入賤籍,充當奴隸,樓蘭之亂已定,各路人馬也都彙合起來,鐵勒人還是沒有出現。
蘇常勝開始感覺事情有些蹊蹺了。
“沒有理由啊,以鐵勒人貪婪的個性,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一個機會……”
韓讓道:“也許是鐵勒人臨時有事耽擱了也說不定。他們不來最好,大將軍想這麼多幹嘛,難道還盼著他們來這裏禍害?”
蘇常勝搖頭道:“反常必妖,鐵勒人來是正理,他不來,卻讓人深感不安,擺在頭上的禍事,靠躲是躲不過去的。一時的風平浪靜,恐怕隻是暴風驟雨的前兆。”
韓讓想了想,也點頭道:“話這麼說是沒錯的,隻是現在鐵勒人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他們就算再來,我們也不怕了,我看大將軍不必過於憂慮。”
“最好的時機?最好的時機是……”蘇常勝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忽然一名小兵手握書信,渾身是汗的闖了進來,連通報都來不及。
“大將軍,不好了,軍中急報傳來,三日前,鐵勒人偷襲瓜州,與我軍激戰,如今,戰況不明,恐怕瓜州已經失陷了!”
韓讓大吃一驚,一躍而起:“烽火台,烽火台為何不報!”
那名兵士哭道:“小人便是烽火台的夥長,非是我們不報,全因蒲昌海地區的兩座烽火台被毀,信息傳不過去。這幾日,小的拚了命的趕路,一路換馬不換人,兩天兩夜沒合眼,累死了五匹馬,才將信息送到。隻求大將軍早日發兵,否則敦煌就完了!”
樓蘭人一路過來,破壞了不少烽火台,而為了趕時間,韓讓等人也無暇將其修複,如今信息傳不過來,又能怪誰?
韓讓急道:“大將軍請急速發兵回援,否則敦煌一旦淪陷,大越危矣!我願領五千騎兵先走,十日之內,我累死了馬,累死了人,變成鬼也要爬回去!”
敦煌一旦淪陷,鐵勒人便可據長城而守,將西北大營的數萬大軍活活困死在玉門關外,而河西走廊的大門也正式打開,往東的酒泉、張掖乃至西平都岌岌可危。對於酒泉,西北大營還有一些防守的義務,駐守了少量新兵,但再往東的張掖、武威、西平,這整一條河西走廊既不屬西北大營的轄區,也不屬朔方大營的轄區,一切關隘城池全由郡兵把守,很難抵擋鐵勒人的附離精銳。如果鐵勒人一路長驅直入的話,一旦破了大散關,甚至連國都長安都有危險。
更何況,如今陷陣營中的兵士大多家在敦煌,如果敦煌失陷,對士氣是一個極重的打擊,作為陷陣營的指揮使,韓讓這種心急如焚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這時候急著趕回去,豈不是走了樓蘭人的老路?瓜州被圍,如今瓜州是誰在負責守衛?是……
蘇常勝舉著茶杯不抖不顫,許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