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自請跟隨李子秋上山,裴行儼的心裏頭自然也就早已經有了定計,不過身為‘精’於行伍的實際領軍者,他還是不可能放太多心思在那些鬼域人心的算計之上,更多的還是考慮行軍布陣方麵的事情,在眼前這樣軍隊還未開拔,甚至可以說那些新晉人員都還不能夠盡數符合他的標準,還算不上是合格的軍士的時侯,如若軍中主事之人嚴重不合,終歸不是一件好事。雖說現在的這支隊伍自裴行儼以下,可以說盡數都是李子秋這位少年神師的追隨者,張靈雪本也不能夠xian起怎樣的‘波’瀾,然而如果真的就如眼前這般鬧出什麼樣的流血事件來,對於這支可以說是尚未能算成型的軍隊而言,都必然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
現下在這山頭之上,要說能勸一勸這兩位神仙的,數來數去,或許也就確實隻有裴行儼一個了。
裴行儼心念百轉,腳下不停,急急走上前去,隻見得眼前的張靈雪是在與李子秋爭執些什麼,以他現下的距離,張靈雪的聲音已然隱隱傳入耳間。
“靈雪修為淺薄,不及神師之萬一”,張靈雪橫劍‘胸’前,劍光掩映,直讓人覺得張靈雪俏臉生寒,隻是她口中淡淡說來,卻仍自與平日裏一般柔和有加,倒是聽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隻是對著李子秋緩緩說道:“隻是此事事關重大,靈雪也隻能在神師麵前班‘門’‘弄’斧,敢請神師指點一二了。”
“神師,道長,這是在幹什麼?”裴行儼聽著這話中之意,似乎馬上就要大打出手的樣子,不由得更是心下大急,連忙出聲叫道:“無論何事,盡可商量,無謂妄動刀兵,就此傷了和氣啊!”
李子秋卻是直如對於裴行儼與張靈雪的話都未曾放在心上一般,仍然是一言不發,隻是在這山巔之上負手頁立,徑自望向那遠處仍自紛紛揚揚風卷雪‘花’,飄飄落下,恍如出了神一般,甚至都不曾回過頭來望張靈雪一眼。
裴行儼心中暗暗叫苦,自他認識這位少年神師以來,雖然這位少年神師確實在他麵前表現出了幾乎不類凡人的法力神通,但真正能夠讓他心折的,還是這位神師身上那可以說是與他如此年輕的年紀不相符的沉穩與氣度,一直以來,李子秋無論是應對如王仁恭或元萬安之類的高官顯貴,抑或是對著市井百姓、尋常軍士的時候,都自是不卑不亢,總是能夠應對得宜,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偏偏就是在對著這位‘女’天師的時候,竟然從來都是這副不屑一顧的模樣,莫說是這位‘女’天師也自是出身高貴,身份就同尋常,就算隻是個平常人,隻怕都難免有氣。對於這一點裴行儼實在是很有些想不明白,雖說這少年神師與這位‘女’天師可以說是份屬對立,但哪怕就是王仁恭與元萬安之間見麵,總也還是保持著場麵上的過得去,再者說這位‘女’天師也已經將姿態放得極低,尤其近幾天來更是可以說幾乎在李子秋的麵前執下屬之禮,哪怕是裴行儼早已經將自己歸在了李子秋的一方,但這些時日來看在眼裏,心下也不免有些覺得這位‘女’天師能忍到現在才發作,也實在已經可以說是難能可貴了。
他雖然不知道李子秋與這位‘女’天師是因著什麼事情起了爭執,但怎麼說現在都已經鬧到如此拔劍相向的地步,李子秋卻還是如此漫不經心的模樣,真是可以說怎麼看怎麼了人,就是裴行儼這個局外人看來,都覺得李子秋這副態度,非但不能息事寧人,簡直就是存心火上澆油。
隻是還由不得裴行儼叫出第二句話,那張靈雪看著李子秋如此神情,似乎也不由得秀眉一挑,長劍微揚處,已然說了一句:“神師即不反對,那就請恕靈雪冒昧了!”
裴行儼看著張靈雪長劍直指,似乎直直刺向李子秋的身前,而李子秋卻依然還是一副負手而立,恍若無覺的模樣,縱然他對於李子秋再有信心,在這一刻也是嚇得亡魂直冒,再不顧忌什麼身份合家,合身就向前撲了過去,隻是卻終歸是慢了一步,他口中一句“停手”尚未曾來得及喝出口來,就已然見得劍光亮處,幾點血珠應聲而起,濺落雪地,殷紅若梅。
…… ……
“我呸,這個破山頭,這個鬼地方”,就在離那山頭的不遠處,一個英俊得有些過份的黑衣青年,卻是滿臉都是未褪的青紫,兀自不停地大口喘著粗氣,倒似乎是剛吃了什麼大虧一般,隻不過他開口之處,卻就是一連串的咒罵拖口而出:“真是晦氣,怎麼除了西城塞之外,居然這裏也會有一個邪得這麼出奇的地方!”
在他旁邊,他那個臉上有著條長長刀疤的師兄正盤‘腿’坐在那雪地之上,密密層層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卻似乎落在一個完全沒有生命的泥雕木塑之上一般,絲毫也不曾融化,就這麼一層一層地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一眼望上去簡直如同雪地之上多出了一個臃腫的雪人。
對於他身邊這個在他麵前總是特別多話的師弟,他一如既往地不聞不問,任憑他如何抱怨或是破口大罵,卻是連半根手指也都未曾多動彈一下。
那個黑衣青年倒是早就已經習慣了他師兄的這副模樣,恢複了些許元氣之後,掙紮著站起了身來,望向不遠處的山峰,嘴裏又自低低地罵了幾聲,卻是漸漸也沉靜了下來,好半晌之後竟爾搖了搖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師兄”,他撓著頭,朝著他的師兄問道:“你說這山頭之上究竟是天然生成的邪異之地,又或者真的會是那個什麼少年神師動下的手腳?!”
他的師兄依舊如常沒有任何回應,不過這黑衣少年卻沒有再如往常那般繼續鴰噪下去,隻是嘴角緩緩逸出了一絲苦笑。
這個問題其實他不用問,心底裏頭也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自他從元萬安口中聽到了關於李子秋的那些訊息之後,對於這個少年神師就極為上心,甚至不惜為此把他這位從不輕動的師兄也給請了過來,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的這位師兄這些天來人在涼州,卻還是一副終日隻知閉關苦修的模樣,對於李子秋的一切完全置之不理,倒似乎真要將這一切留待到李子秋真的能夠踏足那西城塞的時候再做決斷。
雖然他早就已經跟他的這位師兄有過溝通,隻不過以他的個‘性’,卻終歸是不可能學他的師兄一般終日坐守屋中,什麼也不去做,再加上李子秋這一段來的舉動,也多少有些不同於尋常,無論是找了兩名醫師去軍營裏頭揀選人手,棄那些‘精’銳軍士不用而選取了一些明明毫無軍事經驗的百姓,又或者是置王仁恭替其選定的有著良好條件的訓練場所而不用,卻是把這些人拉到了這個鳥不生蛋的山頭上來,都讓這位黑衣青年對於這位少年神師益發感起了興趣來。
這個黑衣青年這些年來奔走於胡漢兩地之間,在這涼州之地也自有他的消息渠道,對於李子秋原先的那切舉動,雖然無法盡數知悉,但也總有‘門’道能夠了解得到一個大略,然而自從李子秋帶著那些軍士據守到這個山頭之上以來,他卻就再也不能夠得到關於這位少年神師的半點消息。
畢竟李子秋通過這種完全與這個時代迥異的標準揀選出來的人,原本就是出乎於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雖然後來有裴行儼手下的弟兄們這個意外因素的加入,但情況總歸也還都在李子秋原來的料想之中,而這位黑衣青年在涼州的耳目,更是一個也沒能滲雜進這堆人裏頭去。更何況李子秋他們自從到得這山頭之上後,就從來也未有一人下過山來,就連一應供給,也都是由涼州軍中直接送到山上去,從無采買之事,可謂消息兩隔,縱然這黑衣青年有著千般手段,也隻能是無計可施。
而至於那些運送供給上山的軍士,這個黑衣青年倒是也曾多方打探,隻是他們幾乎每個人都說到得那山頭上麵時,腦袋都是暈暈乎乎的,根本也記不清多少事情,就算偶有幾個能說上幾句,內容都是都自南轅北轍,非但沒能讓黑衣青年稍稍看明白這個少年神師到底在搞些什麼把戲,反倒是有讓他越來越糊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