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鄭瑞明接話了。
“隱忍也是有限度的。”鄭嘉成點起煙吸了一口,“也許是病情更加嚴重了,也許是處境更加艱難了,她在高三時突然離開學校,轉去別的城市學了藝術。考上大學後直接和父母斷絕了關係,再也沒回過家。”
“這中間是如何拉扯的就沒人知道了。她父母對外的說辭是她去了國外讀書,親戚朋友們都很羨慕。”鄭嘉成冷笑一聲,“還在粉飾太平。陳願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個破碎的但粉飾得很好的實用工具。”
“但是沒關係,她已經跳出那個火坑了。”
鄭瑞明聽到這裏才明白陳願從前的這些經曆和他有什麼關係。她走出來了,但是,沒走多遠,碰到了他鄭瑞明。
“然後她又成了某種工具。你把她關起來,養的再金貴有什麼用?你把她當人看嗎?
“你不會改變,也不會放手,她的實力遠不能跟你抗衡,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又回到從前的狀態裏去,然後一輩子在這個深淵裏。
“她已經很堅強了,靠自己掙紮著活到現在,如果能遇到一個救她的人多好。可是遇到了你,她人生前二十年的抗爭全白費了。她發現自己還是活不了,不管怎麼努力都會反複陷進漩渦裏。
“所以她最後去死了。她什麼也改變不了,絕望了。”
鄭瑞明也點了一根煙:“她應該早點告訴我這……”
“告訴你又如何?你就會醒悟了嗎?你隻會請最好的醫生來給她治病,就像想把蒙塵的器物擦幹淨一樣,你會因此有一點點改變嗎?
“你隻會想,poor thing,以後我讓著你點。然後呢?她就會因為一點點裂痕而從器物變成一個人了嗎?你捫心自問,會嗎?
“她是活的,有腦子會思考,有自己的想法,我請問你是什麼時候意識到這些的?
“能救活她是你好命。抓住這個機會下半輩子好好彌補吧。”鄭嘉成敲了敲桌子。
鄭瑞明自嘲地笑了笑,還彌補,他對陳願來說隻是個剝奪她人權的惡魔,她早就想逃了,他還有彌補的機會嗎。
“你還不明白?她要是當這是一場簡單的金錢交易她還痛苦什麼?領工資上班誰不受氣?她沒那麼矯情,要死要活的想讓老板把自己當人看。她喜歡你,才會聽話,對你好,滿足你的期待,才會希望你也同樣這麼對她。能聽懂嗎?愛,愛而不得。”鄭嘉成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
“她應該早不這麼想了,她現在隻想離開我。”就像她毫不猶豫地離開她父母一樣。
“她心裏過不去這坎,不離開你,她白死一回啊?”
“我應該怎麼做?”
“我也不知道。其實她死也不是針對你這個人,她隻是對無法逃脫的命運絕望而已。理論上來說,讓她意識到,她不會重蹈覆轍了,心結就可以解開。現在的問題是她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她必須獲得很多很多,多過她付出的代價,她才能接受。”
鄭瑞明想罵人了,分析這麼多,沒有解決的辦法有什麼用。
“你回去吧。”
鄭嘉成理理衣服站起來:“早點回家。吵架了隻會轉頭就走丟她一個人,她心裏肯定更怨你了。”
鄭瑞明摁滅煙頭拿起筆繼續簽名,一筆劃出,並無痕跡。鋼筆晾得太久,斷墨了。他合上筆蓋,回想鄭嘉成的話。
理論上,理論上。
按他的理論,也許現在才是陳願最想看到的局麵。
她要是真想獲得一些籌碼就好了,她想要多少他就給多少,下半輩子洗心革麵低頭做人又有什麼不可以。
可是陳願不稀罕這一出,浪子回頭在她那不值一毛錢,她就要他反應過來,沒了陳願我活不了,然後這就是他最後明白的東西,他什麼都沒有了。
他學會了怎麼愛她理解她尊重她,然後到此為止,她不會在了。
這小孩就這麼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