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陳願沒再收到銀行卡賬單。
她疲憊地睜開眼，嗓子幹渴得不行。她想去摸床頭的水杯，卻感覺左手很麻，不聽使喚。她抬起胳膊一看，她的手裏正緊緊攥著一把美工刀，刀刃已經嵌進了手掌裏，整隻手都是幹涸結塊的血跡。
她慢慢鬆開力氣，把刀從手掌裏起出來，黏糊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她起床想找點紙擦，卻看見床單上已經淌滿了血。她不動彈了，直接把血蹭在被子上。
陳願盯著傷口看了好一會兒，評估自己是否有能力處理它。她看得認真，血一滴一滴落下來把褲子又洇濕了一片。
她放棄了，去衣櫃裏抽了條睡袍的腰帶把手掌裹起來，然後換了身衣服打車去了醫院。她還特意挑選了一家大醫院，手心留疤太難看了。
還好美工刀刀片窄，隻傷到血管沒傷到神經，打了麻藥裏裏外外縫了二十幾針，還加一針破傷風。
她開好藥回了家，把床單和被子揪下來丟出去，又把刀拆了放進熱水裏泡著。血滲進縫隙裏很難洗清，她耐心拿著軟毛刷一點一點清理。這把刀才兩塊錢，但是已經陪了她很多很多年，她有很多刀，可是最喜歡這把。這是她第一次切開自己的刀。
她不敢再睡了，可人的弦總有崩斷的時候，睡眠和猝死，大腦會幫你選一樣。她挺了大概三天，然後轟然倒下。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檢查了自己。全身青紫，像被毒打了一番。
陳願哼笑了一聲。有意思。
她對著鏡子看身上的傷痕。這裏應該是磕到了桌角，背後那塊應該是撞在了窗台上，膝蓋上的一看就是狠狠跪在了地上。大腿外側猙獰地腫起一大片，微微發燙，看不出是怎麼造成的。她找來雲南白藥噴遍全身，又把手上的繃帶拆開，還好，沒有撕裂的跡象。重新用碘伏消毒過再敷上無菌紗布，係繃帶的時候隻能用嘴幫忙，她還是給自己係了個蝴蝶結。
她突然不想難為自己了，該睡就睡吧，能怎麼樣呢。
這種行為簡稱破罐破摔。
該吃吃該喝喝，隻是不能見人了。
鄭瑞明沒再來找她，但鄭嘉成很難敷衍。她隻能假裝最近生物鍾混亂，睡眠不規律，她正努力調整作息所以不能和他一起吃飯出門，也不能讓他來家裏。還好鄭瑞明挺生氣的，估計是折騰鄭嘉成呢，差使他忙得團團轉。
有好幾天晚上她做了噩夢，在夢裏害怕得大哭，她一邊哭一邊慶幸，做夢好啊，做夢就不會醒來了。
她夢見自己被狠狠抽著太陽穴，力道大得讓她感覺不到腦子的存在。夢見自己被抓著頭發拖行，腦袋被摁著往地上磕。她還夢見被掃帚棍子抽得腿都站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然後棍子繼續落在後背。她忍不住要哭，可是父親不許她哭，哭一聲就是一巴掌。陳願隻能在夢裏替她哭，反正也醒不來，就害怕地哭出來吧。
後來有一天她是被鄭嘉成搖醒的，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兩隻手還緊緊卡著自己的脖子。
鄭嘉成一邊拽她的手一邊輕緩地安慰：“願兒乖，放手，聽話寶貝，放手，別緊張……”
別緊張的應該是鄭嘉成才對，陳願想。人是掐不死自己的，上帝早就設計好了，她沒事。
她發現自己坐在臥室門口的地上，鄭嘉成跪在她身前牢牢捏著她的手腕。他的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微長的卷發散落了幾縷擋住眉眼，瞳孔的顏色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