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的手按在蘇止兮的腳背上，兩隻手也沉浸在藥水裏，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連水盆裏的水都未再掀起一絲波瀾。
蘇止兮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她的手扣在椅子上，又鬆開，也罷，她自己都嫌棄自己，更何況生在帝國這種地方的德文先生呢？
蘇止兮低下頭，想讓德文起來。
水盆裏的水泛起了波瀾，一滴一滴的水落在水盆裏，暈開一圈圈的波紋。蘇止兮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想過很多的場景，想過德文先生或許會心疼，或許會關懷，或許會溫柔。甚至想過他或許會嫌棄。可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哭。
他被架在十字架上都未曾流過一滴淚。
德文的肩膀都在顫抖，蘇止兮把手輕輕的放在德文的肩頭，拍了一下好像觸到了什麼開關般，德文猛的抬起頭，他的手死死握在她的腳背上，太像張貴妃溺死的那隻金毛犬。
他哭的眼眶紅彤彤的，“愛麗絲，怎麼辦？我好疼啊。”
她原以為德文會問她，疼不疼？
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讓她心慌意亂的回答，好像感同身受一般。在他的眼裏，她並不可憐。
蘇止兮眨了下眼，衣服暈開了一朵花，金色的裙子顏色更深了幾分，她喊道，“德文先生。”
喊出了他的名，卻不知道同他說什麼話。
德文的手從藥水裏抽出來，蘇止兮覺得自己的腳麻麻的，一點一點的恢複知覺，德文一把擁住她。他的腦子裏不斷的重複著一句話，這是被硬生生折斷的腳骨。
好疼啊！
好疼，好疼，好疼！
德文的手濕答答的將蘇止兮背後的衣服也暈濕了，德文抱她抱的很緊，眼淚落進她的肩膀上，他不斷的重複，“好疼，好疼。救救我，愛麗絲，救救我。我每寸皮膚都在疼。”
蘇止兮拍了拍他的背，“德文先生，我不疼了。”
好在他還聽的進去蘇止兮說的話，“說謊。”
如果不疼為什麼每天都要泡藥包。
蘇止兮的語氣空洞，好像在回想，“德文先生，我被折斷腳骨的時候是八歲隆冬，被蘇家接回去沒多久，雁回霖來看我，和我母親一起折斷的。”
她歎了口氣，“因為，在中原，女子要裹腳這是傳統。”
蘇家是極其注重門第和臉麵的家族，是絕對不能夠允許蘇家的嫡長女是一雙大腳。她八歲初秋那天被蘇家尋回，她的母親為了博取她父親的關注，要親自折斷她的腳骨，把她的腳綁成三寸金蓮。
可她在雁門待過，當時她輕功學的最好，上蹦亂跳像一隻小猴子，誰也抓不住。哪怕隻有八歲對付一下宅院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還是綽綽有餘。
所以，她母親一直沒法給她裹腳。
隆冬那天，雁回霖專門來看她，她非常的高興，從進入雁門開始，幾乎都是雁回霖帶著她到處玩，可以說她是雁回霖親手帶大的。雁回霖做什麼事情都順著她，甚至比起同門師兄姐還更偏愛她幾分。可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天他親自將她綁起來，夥同她的母親一起折斷她的腳骨。
她疼的慘叫，他明明懂醫術，卻連麻醉散都不舍得給她用。
蘇止兮歎了口氣，平淡的說道，“我隻是難過，我以為那天他是來帶我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