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衍跟劉沛大約能猜出父皇嘴裏的他是指誰,父皇自小是個多疑的人,這一生唯獨不疑他們這些家人,再就是那位,可他這一生,麵對著那人的時候總是膽怯。母後日夜掛在宮中的那副美人圖,就連去時都說要帶著去。
如今父皇老了,不再是那個信心滿滿手可摘星的二皇子,盛王,君臨天下的皇帝,如今他隻是個垂暮的老人,念著亡妻心中的遺憾,畏懼見著亡者時的愧疚。
劉遠突然抓住劉沛的手腕,“徐號呢,徐號白天送我去與你們母親見麵,一定是她高興,才跑到我夢中來,我可是很少能夢見她。”最後那句,他說得又慢聲音又低,仿佛是孩子的喃喃自語。
劉沛有些哽咽,“徐號回花園那的空殿住了,我叫紅橘去叫。”
“你們母親向來喜歡那些誌怪,她說心至誠的人才能行幻術,他是個好孩子,我見著就喜歡,你們的母後一定也是喜歡他,才跑來見我。”
也許在劉遠心中,白霧會因為安穩而嫁給他做妾室,會因為李執殘廢了而不得不愛著他,會因為屬意的女婿而來看他,唯獨不會,因為想念他而來看他。
徐號迷迷糊糊從花園趕來的時候,劉遠已經睡下了。
劉沛坐在知行殿外的台階上,殿中隻剩她自己,紅橘被支走回去收拾床鋪了。
徐號來得匆匆,連腳上的褲腿都沒有塞好,這會兒天蒙蒙發青,像是劉沛在夢裏金鄉中見著的母親身上穿著的青紗。
“回去吧,昨夜本就睡得晚。”
徐號甚少看到失落的劉沛,劉沛就像是山上的鳥雀,喜怒哀樂都帶著一股子勁,而今她孤零零的坐在青石台階上,披著淺藍色的衣衫,發鬢上沒有額外的裝飾,隻有一隻素木簪子。徐號見過那簪子的樣式,劉沛閑事會畫畫,畫一個眉宇間英氣逼人的富貴女子,挽了發,應是哪家的貴婦,可他見過皇後娘娘的畫像,皇後娘娘眉眼清淡,跟那畫中的女子沒有半分相似。問起來,劉沛隻是一怔,隨口說那是李荏夫人。
他以為是李荏城主與帝王家的關係尷尬,所以便沒有多問。
其實隻是劉沛沒有對他說實話,那畫上的人,是母後帶進棺材的---李執的畫像。
作為子女,不該,也不能過問長輩的情感,可今日見著這般孱弱怯懦的父皇,她也怕了,怕有一日……父皇不敢開口,怕是到了黃泉依舊是相對無言。
而這件事的真相,早就隨著那人的離去而消散了,生者三緘其口,怕是死者,也是顧盼生疑。
“徐號,你願意被關在這金燦燦的大籠子裏,即便是真誠,也要做個假模假樣的樣子給別人看。”
晨風吹起劉沛的發絲,天色由青轉藍,似要日出天明。
徐號看著劉沛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冷的臉龐,單膝跪在劉沛麵前,也不顧什麼忤逆不忤逆,僭越不僭越的事,把劉沛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