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青的狀態似乎沒能持續太久,半夜裏她的房中又傳出了嘈雜的琴聲,硬將展昭吵醒了過來。他睡眠本就淺,被這般一折騰,竟是再也睡不著了,心頭鬱積了一通煩怒,索性一翻身起來草草換上衣服,去瞧瞧究竟怎麼回事。
楚青的房裏果然還亮著燈,嘈雜的琴聲也果然從她房中傳出來。展昭站在門口,聽那琴聲越發慌亂,便歎了一口氣,道:“你這樣下去是彈不出曲子的。”
琴聲驟然停了,不久楚青開了門,月色之下竟是滿臉淚痕,神情慌亂。
展昭一見也不由緊張起來,脫口而出:“你這是怎麼了?”
楚青定定地看著展昭,突然嘴一癟,淚珠子又劈裏啪啦滾落下來,抽抽噎噎道:“我……我彈不來了!我怎麼努力,都彈不來……”
楚青一哭,展昭頓覺手足無措,四下裏看看並無人,便好聲好氣地哄道:“莫哭莫哭,說說究竟是怎回事?”
楚青抽噎了一陣漸漸安靜下來,想把展昭讓進屋,卻又覺得深更半夜不方便,便搬了兩張凳子出來在院子裏放下,與展昭相對而坐,這才幽幽道:“我適才想要將曲子複習一遍,卻不知怎地,越彈越不是,到了最後,連彈都彈不出了。”說到這裏又是一陣委屈,咬著唇,淚珠子又掉下來。
展昭欲行撫慰,又覺不妥,隻得放下手,問道:“你之前為何又能彈出那麼好的曲子?莫不是當時你腦子裏想著什麼事,抑或是什麼人?”
楚青怔了怔,咬唇遲疑了一陣,輕聲道:“也不是什麼,隻是想起那時學這曲子的情形。其實說來,雖並非十年前的事,但也差不多有七年了。”
那時候的楚青大概十六歲,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花樣年齡,但因為特殊的家庭環境,讓她過早地壓抑並埋沒了自己。但即便如此,屬於少女天性中的愛美與浪漫情懷,依舊會在某個時候悄悄一閃而現。
那年隔壁搬來了一個學古典器樂的大學生(在楚青對展昭的轉述中,便換成了琴師學徒),楚青之前並不曾留意這個人,隻是每天在家裏幹活的時候,總能聽到隔壁傳來好聽的琵琶曲子。有時候她聽著聽著入了神,甚至忘了手上的事。
但對於楚青而言,也僅此而已,她從未想過要與這個彈琴的人有任何接觸。當時在她心裏,就已經很自然地將弟弟看做自己生活乃至人生之中最重要甚至唯一的內容。
有一個休息日,楚瑜和同學們一起去打球,留她一個人在家裏擇菜,隔壁的琴聲仍然傳來,卻夾著零星咳嗽。楚青一聽就知道他受了涼,遲疑了一陣,找出家裏常備的藥材,熬了一碗止咳湯,小心翼翼地擱在那人的窗台。
她隻是輕輕地敲了敲窗,然後很快就跑了。
但她沒想到,半個小時之後就有人來敲門,她以為是楚瑜,打開門,才發現是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高大的身形,白淨俊朗的臉龐,明朗的笑容,眼中蓄著清亮的光芒仿佛秋日的陽光,身後背著一把漂亮的琵琶,手裏拿著一個空碗。
那個空碗,楚青認出來了,就是自己擱在那人窗台的那個。
看到楚青怔在原地,男子微微一笑:“你好,我叫李曉,春曉的曉。這個碗是你放在我窗台的麼?”
楚青下意識地點頭,又慌亂地搖頭,然後把頭低下了。
李曉笑了,聲音像山泉那樣好聽:“謝謝你的藥湯,我喝了喉嚨舒服多了。”
楚青搖搖頭,心口撲騰撲騰跳得厲害,臉也一陣陣地發燙。
“不請我進去坐坐麼?”
楚青把他讓進屋,又給他搬了張凳子在院裏坐著,然後就擦著圍裙,拘謹地站在一邊,甚至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