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正史所載的玄武門之變的過程。但是,正史並沒有回答我在上麵所提到的問題,即:李建成、李元吉二人為什麼一定要從玄武門經過,以致於中了李世民預先的埋伏?
胡適先生倡導:“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我們不是寫學術論文,所以借用胡適先生倡導的前半部分,後生小子不揣淺陋,在這裏也“大膽假設”一下不為正史所明載的玄武門之變的全過程,以揭示李建成、李元吉一定要經過玄武門的原因:
首先來確定一下參與玄武門之變的四撥人的位置。第一撥是李淵,他老人家一大早就在海池中泛舟。太極宮群中有三處海池,其中兩處位於太極宮西北,均靠近玄武門,隻有一處位於太極宮東北。李淵到底在哪一處海池中泛舟?應在靠近玄武門的西麵。原因是李建成和李元吉給我們透露了線索。這二人在臨湖殿覺得情況不對時,馬上“跋馬東歸宮府”,這說明李淵泛舟之處和臨湖殿的位置在太極宮西北麵。因為,如果李淵在太極宮東北麵泛舟,那李建成、李元吉覺得不對時,隻有兩條路線回到安全之地。一條是回東宮,即向西走,再向北,出玄武門,再向東回到東宮;另一條是回武德殿或東宮,即向南走。無論哪一條,都不會是“跋馬東歸宮府”。所以,李淵的位置是:在太極宮西北,靠近玄武門的地方泛舟。第二撥是裴寂、蕭瑀、陳叔達。這幾個人是李淵特意召見的元老重臣,所以一大早從熱被窩裏出來就知道李淵在哪裏。他們早早地趕到,與李淵會合在一處了。第三撥是李世民。李世民自然也早就知道了李淵會在哪裏召見,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率領人馬在李建成、李元吉的必經之路上布置埋伏圈。第四撥是李建成和李元吉。這兩個人在六月初四早上就得到了宮中張婕妤傳來的消息,“張婕妤竊知世民表意,馳語建成”。這位張婕妤自然也同時告知了李淵即將召見的位置。即使張婕妤隻告訴了前一天李世民告狀的內容,沒有告訴他們李淵的位置。李淵作為召見人,也會派人通知李建成、李元吉,自己將在何處召見他們。這是符合常理的。
這樣一來,其他三撥人尤其是李建成、李元吉也都知道了李淵的位置,就不難解釋李建成、李元吉一定要經過玄武門而中伏的原因。從地圖上看,既然李淵已在太極宮西北部的海池泛舟,那麼從東宮前往該處的最近路線是哪一條(李建成、李元吉的兵力占盡優勢,又誤以為玄武門尚在自己人手中,加之探詢李淵態度的心情十分迫切,選擇最近的路線是完全可能的)?隻有一條路線:出東宮北門,然後向西至玄武門,向南進入玄武門後,轉而繼續向西,行至臨湖殿。
這裏值得探討的是臨湖殿的位置。也真是巧了,史籍中此殿位置缺乏具體記載。但顧名思義,臨湖殿就是太極宮中臨近湖的宮殿。在這裏,應該是臨近李淵泛舟之湖的宮殿。也就是說,李建成、李元吉已經接近了李淵泛舟之湖。但是,李世民的埋伏圈,就是在玄武門與臨湖殿之間,他的目的,就是以玄武門防線拒東宮援兵,以臨湖殿防線阻止李建成、李元吉與李淵見麵。所以,李建成、李元吉在臨湖殿與李淵隻有幾步之遙,但這幾步之遙他們永遠也邁不過去了。
李建成、李元吉被殺死後,毫不知情的李淵正在海池中悠哉樂哉地和裴寂等人一起泛舟劃船。突然看到尉遲敬德身披鎧甲、手握長矛出現(這在平時,麵見皇帝還手持兵器,就是死罪),李淵大為震驚,知道宮中出了亂子,強作鎮靜地問道:“今天是誰在作亂?你到這裏來幹什麼?”尉遲敬德說:“由於太子和齊王作亂,秦王起兵誅殺了他們。秦王擔心驚動陛下,所以派我來擔任警衛。”李淵完全明白了,就問裴寂等人說:“想不到今天親眼見到這種事情,你們認為應該怎麼辦呢?”蕭瑀和陳叔達說:“李建成和李元吉本來就不是太原起義的首倡之人,又沒有立下什麼功勞,卻一直妒忌秦王功勳大,策劃著謀害秦王。現在,秦王已經聲討和誅殺了他們,正是一件大好事。秦王功蓋宇宙,率土歸心。如果陛下能立他為太子,將國家大事交給他,就不會再有什麼事端了。”李淵說:“好!這也正是我平素的心願啊。”(善!此吾之夙心也。)
我真是佩服李淵、裴寂、蕭瑀、陳叔達等官場老油條的反應速度。尤其是李淵,驟聞慘變,居然能忍住喪子喪孫之痛(李建成的5個兒子和李元吉的5個兒子同時被殺),說出“吾之夙心”的話來,實在是表現搶眼。同時,我也替他心酸。60歲的老人,一天之內,同時死了2個兒子10個孫子;而且,這2個兒子10個孫子還是自己的親兒子親手殺的!在那一刻,李淵的內心苦痛,在一千多年後的今天,我們仍可以設身處地體會到。不僅如此,李淵在那一刻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政治生命也像李建成們的鮮活生命一樣,突然中止了!正如前文所述,封建極權從來就與親情無關,我們在這裏得到了第一次驗證。
李淵馬上傳召了李世民。既然召見,就不能不說話,因為不說話在這種時刻也是一種很容易引起誤會的態度。於是李淵對他說:“這些日子以來,我幾乎出現了曾母誤聽曾參殺人而丟開織具逃走的疑惑。”(近日以來,幾有投杼之惑。)李淵就是李淵,這句話說得非常有水平。“投杼之惑”,是指曾參的母親前後三次聽人說自己的兒子殺人,聽到了第三次之後,曾母相信了,於是丟下織具,逃走了。李淵在這個時候引用這個“投杼之惑”,我的理解至少有以下兩層意思:一、曾參沒有殺人而被人誤傳。那麼以前我李淵聽別人說你的話,也是一種誤傳,但我李淵幾乎相信了。這是對兩人以前的過節作一隱晦的解釋;二、曾母逃走,是怕受到了曾參的牽連。那麼你現在殺了李建成和李元吉,我卻不怕受牽連,因為我沒有逃走。“投杼之惑”四個字,的確在這種難以言狀的慘變時刻,起到了非常微妙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