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被征召入宮的消息由飛馬傳遞,很快就到了宋家的山村裏,眾男女老少湧進宋家來賀喜。山民們萬萬想不到,這偏僻的小地方也出人物了,真是喜從天降啦!
宋氏一家邊忙著搬凳篩茶邊應付。
“宋玉哥呢?怎麼嚷嚷了好半天,連正頭主兒都還沒見呢?”
宋母笑眯眯地對大家說:“玉兒送他學友景差大夫去了驛站,很快就會回來的。”
宋玉妹高興得又蹦又跳,還不時地跑到路口張望。
“哥回來了!哥回來了!”眾人聽說宋玉回來了,就個個望向小路。
一個青年正一步一步地向宋家走來,但見他一襲家機粗布麻衣,一雙當地百姓常穿的稻草編成的鞋,高大而俊美。
宋妹已來到哥哥的麵前,拉著哥哥的手,嘴裏不停地說著:“哥。那景大人走了?叔叔、伯伯,還有哥哥、姐姐們都來了,在等你呢。”
“哦!”宋玉一邊聽著妹妹喋喋不休,一邊向前家門口探望。
眾人見宋玉回來了,都圍了過來。大家七嘴八舌地向他問這問那。
一老漢邊示意大家安靜邊說:“安靜,安靜!你們這樣你一言我一語,讓玉兒聽誰的?”
於是,眾人漸次安靜下來。
老漢對宋玉說:“玉兒呀!鄉親們聽說你要進朝當官,都高興得不得了!你可要體諒鄉親們的深情厚誼,千萬不要有負眾望,一定要當個敢於為鄉親們說話辦事的好官、清官!
宋玉深深地給老人鞠了一躬:“何大爺教育得是,俺宋玉不會有負眾望的!”
當炊煙從家家戶戶的屋頂飄散到這山坳林子裏的時候,太陽早已落山了。暮靄中,遠山隻見模糊的輪廓,那山岩上的巨鬆似孤獨的巨人,橫伸著手臂;近處溪流響處,竹雞“會搞完!會稿完!”地焦急呼喚著它們的妻兒。這聲音清脆、悅耳,從這邊傳到那邊,從此山飄向彼山。
蘭馨依偎著宋玉漫步在山間小路上。一想到與己朝夕相處,彼此傾慕的愛人竟被君王看中,就要成為人中之鳳,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與自豪;可愛人就要遠離家鄉,不知何日才能回來,心裏又有幾多酸楚,幾多依戀。於是,停下腳步,轉過頭,雙手緊緊地抱在宋玉的腰際,把頭使勁地埋在宋玉的胸間。幾滴熱淚從眼眶滾落。
宋玉有些詫異,也緊緊地摟抱著蘭馨:“蘭妹,你怎麼了?”
“我不讓你走!我要你天天陪著蘭妹妹!”蘭馨啜泣著,頭埋得更深,雙手更使勁地箍住宋玉,生怕宋玉這就會從她手中脫落,從此消失似的。她真恨不能把自己的整個身體溶化在這宋玉哥哥的身體裏。
山靄越來越濃重,竹雞還在一唱一合地歡叫,聽那聲音不似先前的“會搞完!會搞完!”而是“同你玩!同你玩!”了;鬆樹和竹子在晚風中沙沙地低吟;山間的小路已隻是灰蒙蒙的線條。好久好久,蘭馨停止啜泣,把頭抬了起來,淚眼汩汩地向上望去。盡管已無法看清眼前戀人的臉,可天光下這俊美的男人的輪廓同樣讓她心醉神迷。
“哥,你會變心麼?”聽口氣很有幾份幽怨。
宋玉低頭輕輕地地把唇放在蘭馨的淚眼上,嘴裏呢喃著:“哪能呢。你就是我的心,我的愛,我的世界……”
蘭馨從宋玉懷裏掙脫出來,摸索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羊皮小包,塞入宋玉手中:“哥,想我時,就拿出來看看吧!”
6
晚很深了,江麵上的官船還是燈火通明。
甲板上,宋玉、景差對飲。
宋玉能被征召入宮,要得力於這個夕日的同窗好友,沒有這位同窗好友的舉薦,宋玉就是有再高的學問,再大的本事,也難得一見君麵。雖然這一去前途未卜,宋玉還是從內心裏感激景差。大凡政府官員下到民間,正是搜刮民財的大好時機。我們的老祖宗幾千年前就已經精於此道了。隻不過後來的人對此道的研究越來越深入,手法越來越精,到現在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宋玉雖深居山野,對此也是知之一二。借著這次景差接他入宮的機會,宋玉很想對老朋友有所表示,但生在窮人家裏,手頭實在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再說,景差的秉性他也知道,一向是正直無私,還哪得要同窗好友的禮物呢?宋玉這時隻有舉起酒杯,來個借花獻佛:“多謝仁兄舉薦!”
景差將酒一口飲了,擺了擺手:“千萬別這麼說了。舉薦賢弟,是師尊的一再囑咐。愚兄不過謹遵師命在大王麵前說說罷了。要謝,你該謝師尊才是。”
宋玉感歎道“是呀!師尊諄諄教誨兩年,臨行又讓仁兄與愚弟一道送他還鄉,還讓兄長在大王麵前舉薦。這天高地厚之恩,叫愚弟如何報答呀!”
“賢弟你這樣一說,隻怕有負師尊的良苦用心呀!”景差手裏搓著酒杯,舉頭仰望星空:“還在你牧牛時,師尊見你貧而好學,認定你必非凡品,決定免費收你為徒;當我倆送他老人家返鄉遊過巫山你去汲水時,他老人家一再叮囑,說你雖然家境貧寒,出身微賤,但聰明過人,才華超眾,將來必成益民利國大器,但須有人提攜。如今,大王見召,正是賢弟脫穎良機。師尊不在,愚兄又力止於此。此後之事,就得賢弟好自為之了啊!”
夜晚的漢江嫻靜如處子,模糊的漁火與倒映的繁星溶合在一起,整個江流顯得深邃而神秘。這時候,江麵上涼風習習,不遠處的江岸上,不知名的水鳥不時傳來一兩聲“咕、咕”的叫喚。宋玉動情地拉著景差的手:“師尊恩深似海,仁兄義重如山,小弟不才,就隻能以為國為民竭智盡忠相報了!”
景差也被宋玉的話語感染,把宋玉的手抓得更緊:“賢弟果不負師尊厚望!來!來!咱哥倆再喝一杯!”。
景差又一杯下肚,雙目緊緊地盯視著宋玉欲言又止。宋玉意識到景差一定還有重要的事要同他說,心想:也許是舉薦之事讓他為了不少的難吧。於是站起身來,親自為他再酌上一杯:“我知道兄長為賢弟之事……”
景差連忙打斷話頭:“不,不是!賢弟誤會了!”然後歎了口氣接著說:“你說盡忠報國。這盡忠報國呀!說來容易,其實難啊!據愚兄入宮這些時的所見所聞,以及大王的所作所為,我以為恐怕還得按你爺爺臨終囑咐,師尊再三叮嚀,對於當今的大王隻能曲諫,萬萬不可象我倆一直崇敬的恩師屈原大夫那樣直諫。否則難免不僅無功,反而招禍而遺終生之憾呢!”
宋玉聽到這裏,已知景差為什麼會欲言又止了。要知道,景差這一番話,雖是直言,弄不好會招來殺身之禍的!他再次被景差的真誠所感動,連連點頭:“嗯!仁兄披肝瀝膽為愚弟,愚弟慚愧啊!恩師屈原大夫是王室宗親,而又身居左徒高位;愚弟不過一介賤民。恩師直諫尚且落得個無益於國家、民眾,而有害於自身的悲慘下場,愚弟定當謹記兄長教誨,力戒魯莽,謹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