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秉孫並沒有著急回答,目光轉向了莫如深:“久聞莫大人破案無數,屢立奇功,宋某想見識一下。”
莫如深本來不想與他糾纏,但聽了他剛才的話,便知他話裏有話。
羅紅纓很不高興:“你說見識就見識,你把我們當江湖藝人了嗎?真是豈有此理!”
宋秉孫看看羅紅纓說:“想必這位是紅纓姑娘!”
三個人更吃驚了。要說他知道莫如深的名字,這並不令人驚奇,連羅紅纓都知道,這完全出乎三個人意料之外了。
宋秉孫並沒有在意他們驚訝的表情,繼續說:“彭捕頭和紅纓姑娘不必擔心,宋某是友非敵,隻是好奇莫大人的名聲。”
彭超和羅紅纓完全驚呆了,他還知道彭超。
莫如深心裏倒是越來越明白了:“在梅州,認識我,還知道彭超和羅紅纓的隻有一人。”
宋秉孫笑而不語,等著莫如深的答案。
彭超和羅紅纓異口同聲道:“何人?”
莫如深微笑著說:“這家夥我沒去找他,他倒派人找我來了。”
羅紅纓著急了,搖著莫如深的胳膊說:“深哥,到底是誰?你倒是說呀!”
莫如深看看彭超和羅紅纓說:“這個人你們都認識。”
彭超問:“我認識?到底是誰?”
莫如深慢慢地說:“這個人時常與我絆嘴,專司驗死驗傷之事,離開我們不到一年。”
羅紅纓恍然大悟:“鄒子龍!”
彭超覺得難以置信:“你是說老鄒?”
莫如深說:“從廬州回到京城時,我接到了鄒子龍的來信。他已經任職梅州轄下寬城縣縣尉,此來梅州我本想安排停當,便去看他的。”
莫如深轉向了宋秉孫:“足下是否認識鄒子龍?”
宋秉孫豎起大指:“莫大人果然不凡,關於你們的事情是從鄒子龍口中得知的。然而宋某此來,並非受鄒子龍所托,而是另有其人。”這又在莫如深意料之外。
宋秉孫一側身,伸手說:“莫大人,先到亭中坐下,我們慢慢敘談。”
彭超和羅紅纓知道他沒有惡意,心裏倒是放鬆了。三個人走進了亭中,坐下了。
宋秉孫也坐下了,拿起了身旁的一個藍布包,遞給了莫如深說:“莫大人看過此物,便可明白其中緣由了。”
莫如深接過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裏麵是一本書和一封信。看到書名的一刹那,莫如深非常驚喜。
書是新的,上麵赫然寫著幾個隸書體的文字:洗冤集錄。
莫如深站了起來,很激動地說:“宋大人的《洗冤集錄》終於成書了,真是可喜可賀!”
宋秉孫微笑道:“這本書是家父特意送給你的,他希望你認真閱讀,不要錯漏任何細節。”
“什麼?家父?”莫如深突然明白了,“你是宋大人的公子?”
宋秉孫說:“正是。兩位家兄已經入仕,家父膝前隻剩下宋某。”
莫如深急忙起身重新施禮:“失敬,失敬!原來是宋三公子。”
宋秉孫還禮後,兩人重新坐下。
宋秉孫說:“《洗冤集錄》成書後,家父急於讓莫大人一閱。如不是莫大人到廣南東路上任,書便捎到京城了。”
莫如深迫不急待把書打開,裏麵是漂亮的楷書,印刷得非常清晰。然而在關鍵處有批注,看上去是後來手寫的。
他明白了,非常感動。原來宋慈在個別可能晦澀難懂的地方作了批注,顯然是專門為他作的注解。
莫如深感激不盡:“我與宋大人萍水相逢,拜宋大人如此厚賜,待如深將此間的事情料理得當後,一定去廣州府拜見宋大人。”
宋秉孫擺手說:“家父還有一事相托,請莫大人看過之後,再作定奪。”說完,他指了一下那封信。
莫如深不敢怠慢,拿起信看了起來。他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不住地點頭。
看完,莫如深對宋秉孫說:“請上複宋大人,如深記下了,一定竭盡全力。”
宋秉孫站起來說:“我已經在此地等候莫大人十日有餘,家父臥病,宋某不敢耽擱,就此告辭。”
莫如深關切地問:“宋大人病了?”
宋秉孫說:“家父已年過花甲,仍勤奮公事,積勞成疾。此次若不是家父所托,宋某萬不會離家。家兄入仕,宋某負有照顧之責,不可須臾離開。就此別過,事情完結後,莫大人若能到廣州一聚,宋某感激不盡。”
莫如深急忙說:“事情完結後,我一定去看望宋大人,風雨不改!”
宋秉孫施禮道:“如此便謝過莫大人了。”
莫如深急忙還禮:“理應如此!宋大人如此器重如深,如深感激不盡!”
宋秉孫牽過拴在樹上的馬,翻身上馬,疾馳而去了。
羅紅纓好奇地問:“宋大人讓你辦什麼事了?”
莫如深歎息道:“老鄒出事了。”
彭超一驚:“鄒子龍出什麼事了?”
莫如深說:“我們先回城再說吧!”
按照慣例,莫如深先來到了州衙,拜見知州賈似誠。他知道賈似誠是賈似道的堂兄,雖然內心極其厭惡,還是要在麵子上過得去。
莫如深知道自己給範東麟的家小通風報信,又包庇了刺殺賈似道的鄭虎,因此絕不能在京城久留。
如今,他逃離京城到了梅州,卻又不得不麵對賈似誠。用剛出龍潭,又入虎穴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對於他來說,在梅州麵對的不過是賈似誠一股勢力,而在京城他不得不在多股勢力的角逐中掙紮。
現在的結果至少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同時他也知道如果自己現在成了平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與這些各懷鬼胎的人周旋。有時,他很懷念自己在京外當縣尉和司理參軍的日子了。
如果不是賈似道當年看中了自己,多次提拔,他不可能做了京官。如果不是做了京官,也不可能被皇上器重,做了大理寺少卿。
現在自己是被貶到了梅州,表麵上是自己行為不端的結果,實則是朝廷內各派勢力鬥爭的結果,當然也是皇上的意思。他更明白皇上想責罰他,同時也想保護他。
為官三年來,他已經習慣了朝廷的運作模式,深知如何做才能生存下去。再想回到從前,恐怕是不可能了,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