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幾步上前,虛虛的朝著綠珠扶了一下道:“這般大禮,我可是受不得。”說著又眉眼兒瞪了鄭大官人一眼道:“大官人,你倒是好不快活,卻不知這外裏頭都翻了天!”
鄭屠見這惠娘牙尖嘴利,那綠珠慌得什麼人兒似的,便有些不喜道:“什麼事?”
“好教官人得知,先前那狀元橋一帶,本是官人經營,哪個殺豬宰羊的敢在那邊設鋪掛鉤的?如今那些平日裏奉承你的人,眼熱你的人,還有那不相幹的城北、城西、城東的閑散鋪子的都朝著您的地兒來。”惠娘道。
“先前您還有威名,如今吃了的黑廝漢的打,誰還懼您?眼見得平日裏那狀元橋熱鬧繁華之地,少不得有人孝敬,官人您的鋪子又開得多,沒有人爭執,又得那小種經略相公的提攜,每日裏送進他府上的,七七八八算起來也有一兩貫的進項,如今卻鋪子也被人占了,那小種經略相公的勾當也丟了,官人卻還隻和這小丫頭調笑,坐吃山空,也不拿個主意出來!”惠娘語氣有些憤憤。
鄭屠吃了這惠娘夾槍夾棒的話,心裏煩膩,雖過了這些時日,漸漸習慣了這宋人的習性,卻隻呆在這屋子裏,哪裏也沒得出去,便抿了抿嘴道:“你權且寬心。這些事我自有計較。”
惠娘點頭道:“奴家也隻是如此一說,官人省得就好!”說罷,便轉身就走,經過那綠珠身旁之時,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那綠珠被這一聲唬得臉兒都白了。
待那惠娘去得遠了。綠珠這才敢起身,隻是鄭屠和她再說話時,也隻是遠遠的垂首立著,問什麼便答什麼,遠不如先前的那般熟稔嬌俏可愛的模樣。
鄭屠歎了口氣,搖搖頭,心知這綠珠隻怕再也不能和先前一般了。便隨意揮揮手道:“罷了。你且服侍你家大娘去罷。若在有事,再來喚你!”
綠珠答應一聲,眼兒斜斜的看了鄭屠一眼,急匆匆的提起了裙邊,買過門檻,望大娘那邊而去。人已經不見,卻隻得香風殘留。
鄭屠使勁吸了一下鼻子。想到方才那惠娘說的一番話,心中計較了一回暗道:如今我無意停佇於此世間。又寄生在這個身軀之內。雖說也曾是渭城一霸,家裏頗為殷實,但是若那狀元橋的生意被人占了,正如那惠娘所說,坐吃山空,這富足的小日子卻也有到頭兒的時候。這大宋正是繁華盛世之時,做個富家翁倒也是個福分。一念及此,便喚了一個小廝,由他領著,朝著那狀元橋一路行去。
卻說惠娘回到房中,心思起伏不平,回想方才這一番話,卻是似嗔似怨,更像是那小媳婦兒衝著夫君撒氣一般。心思一時有些恍惚起來。想來那鄭屠平日裏粗俗不堪,惡語相向,更不時還欺淩自身和那蕊娘。隻是僥幸還不曾壞了自身的清白,那廝想是做多了惡事,竟然身有隱疾。平日裏,巴不得他被惡人磨,當日吃那黑廝漢一頓打,心裏還甚是痛快,眼見得沒得救時,也向著謀奪他這一份殷實的產業,卻不想天佑惡人,神保富家。
這廝又死裏逃生,活了過來。雖滿心失望,但這些時日以來,這廝好似換了人性,不再纏繞自身和蕊娘,整日裏說著奇怪的話。如此倒也安生,偏生又和自己貼身的丫頭也打得火熱,倒是惹得那綠珠時常笑臉常開,漫灑銀鈴似的高興。帶不覺這廝還這般有情趣。
思來想去,沒有由來,隻得丟在一邊。不多時那綠珠回來,說是大官人去了狀元橋。惠娘這才點頭暗道:這些時日也算是長進了。若是從此改了性子,好生經營,便是嫁與這般的人,不受欺辱,富足一生也倒是運氣。
正尋思之間,又聽得綠珠在門簾子外叫了一聲:“二娘來了!”
珠簾晃動,便見一身素裝紗衣的蕊娘移步過來。雖有十分顏色的臉,卻冷清如秋霜雨露。見了惠娘,方才有些笑意,微微的翹起嘴角,展顏之時,卻似三月春花,那一屋子都暖洋洋起來。
“好妹子,快坐下來!”惠娘起身招呼蕊娘坐在自身對麵。那蕊娘將紗裙裹著的渾圓挺翹的臀兒輕輕下垂,軟軟的觸著圓凳坐了。
兩個女人說些話兒,家長裏短,盡是些描紅針線的事。隻是那蕊娘顯得心不在焉,不經意又說錯了一句,眼兒隻張望著外頭。
“妹妹有心事罷。有甚事隻管言語!”惠娘衝著蕊娘點頭笑道。
那蕊娘期期艾艾,春蔥一般白嫩的手指繞著衣襟前的襟帶兒,欲言又止,如是三番四次,這才抬起頭道:“好叫大娘得知。我已經想好了,還求大娘說合,我便與他……兩離知!”